濃重的夜色悄悄隱匿住蠢蠢欲動的人,在樹梢上休息的貓頭鷹瞪着又大又圓的眼睛直直盯着亮着昏黃燈光的落地窗,視線落在人影上。
剛從浴室出來的夜習語穿着一襲睡裙靜靜地站立在落地窗前,視線同那隻看上去有點呆的貓頭鷹交匯的一瞬間,有紅色暗影爬上了眼底,思緒早已飛奔千里之外,萬丈深淵之下。
這個普通的夜晚讓許多人失眠了,不論是想要實施某些計劃卻沒來得及實施的人,還是已經做出行動結果卻不盡人意的人,沒有好事發生也算一件好事了。
昏暗的房間裡,老人坐在輪椅上,面朝窗戶,蒼老的聲音在黑夜裡響起。
“怎麼樣?有黑天使的下落了嗎?”
男人筆直的站着,恭敬地回道:“還沒有……並未在對方身上看到可疑的印記。”
老人沉默了一會,“今晚的事,你怎麼看?”
他回想了一下,“這魔物出現的很蹊蹺,很有可能一直隱藏在宴會上,需要兒子查一下嗎?”
“這些低級魔物不可能有力量能僞裝人類混進來,憑他們自己即使成功裝成人類的樣子,外表也會殘缺不全,除非是高等魔物……”
“這不可能,”男人態度堅定地說,“彙報結果是對方只是一隻再低級不過的魔物,符文都能使它神形不穩,地宮的人不費半點力氣就將之壓下,雖然它僥倖逃跑了,但可以確認不會是高級魔物。”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過了半會,老人徐徐開口道:“你先去詢問監守入口的人,調查下那邊是否有什麼動靜,如果都不是的話……”
男人很快想到了什麼,整個人一震,驚訝道:“莫不是“護衛”出現了?!”
這次是老人一口否定了:“不可能,他們行跡神秘,沒到非常時期是不會露面,而且連我們找了那麼多奇能異士都找不到,對方不可能毫無動靜就先我們一步。”
老人的話彷彿吃了一顆定心劑,男人再度在原地站定。
“安排人手牢牢把關,魔物已經逛到我們家了,未免太張狂!”
“是,那瑤瑤那邊?”
老人爬滿皺紋的臉上笑的很慈祥,半點沒有剛纔指點江山的樣子,總算有點正常老人聽到孫女名字的模樣了,他說道:“叫她多加練習,現在還不是該告訴她的時候。同時也要派人暗中保護她,想必魔物也已經盯上她了,務必要保她安全。”
“好的,父親”。
日子如流水一般過了,又到了午飯時間,不過這次夜習語不再是等待投喂的狀態,而是改善生活擁有了一整個食物倉庫的小倉鼠!
陸瑤看着心情還不錯的夜習語,打趣道:“怎麼今天打算回家用餐了,是不是凌夏家裡的菜不合你胃口啊。”
凌夏十分配合道:“習語,是這樣嗎?”
還裝作受了傷的樣子看着她。
“這……我也不敢說啊。”夜習語狀似爲難地說道,還偷偷看凌夏的臉色,又連忙錯開。
這下輪到凌夏無奈了,這兩個女生一臺戲,他到底怎麼個想不開啊,“好啦好啦,讓我猜猜是不是夜大哥中午也會回去吃飯啊?”
“當然不是,哥哥那麼忙,只要他自己按時吃飯就好了,與其回來一趟還不如好好休息一下,他最近總是忙到深夜才休息。”
明明她練氣完畢已經很晚了,可是哥哥回來的更晚,不由得讓人擔心。
說到這裡,夜習語語氣都低落了許多,凌夏好聲寬慰她:“放心吧,等夜大哥忙完了就回去了,夜大哥肯定也很想和你一起用餐的,說不定這時候啊正想你呢,誰家有這麼可愛的妹妹不惦記着啊。”
哥哥也會想她?
想象了一下,夜習語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實在很難想象出夜庭瀾思念一個人會是什麼模樣,因爲就算是面對已逝的雙親,在那個男人的心裡都是責任大於感性的。
那是個就算天今天就要塌下來,他連眉毛也不會動一下的男人,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沒有一絲給別人趁虛而入的機會的男人,在他周邊就像有道無形的堅不可摧的防護網,連風都吹不進去,那樣一個說一不二,風裡來雨裡去的人,也會想念誰嗎?
好吧,夜習語很難想象出那樣的夜庭瀾會是什麼樣子的。
等他們出去後發現圖書館樓下擠滿了人,都在望着正上方,夜習語眯着眼看去,天台好像站着一個人。
已經有許多人在議論了,看見他們出來,上面的人大聲喊道:“你爲什麼要這樣逼我?是不是一定要我死了你纔會放過我?回答我啊,夜習語!”
底下一片譁然。
不知情的人胡亂猜測,腦袋裡已經想出幾部狗血劇情了。
夜習語眯起眼睛擡頭望去,從現在開始正視就在她面前的這棟樓的天台上站着的那個女生。
一些學生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聽到她的名字後用異樣的眼神看着她,那種眼神就像在看罪犯一樣。
天台上的女生還沒停下,繼續指控她:“我已經苦苦哀求你放過我,甚至不惜給你跪下,可你非要我的死亡才肯原諒我們,放過我的家人,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女生像是根本不想聽她回答一樣,自言自語道:“是啊,你當然不怕,你背後還有整個夜家可以給你做靠山,所以即使你殺了人也不用擔心坐牢,可惜這一切都被我看到了!即使我現在要死,也要揭穿你的假面目,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怪物!”
底下的人互相討論起來,“這女生在說什麼?”
“不知道,她說殺人,難道上次來學校的那個黑衣人真的是學校裡的人找來的?”
“而且還是殺……”
本想回話的學生,看到站在旁邊的陸瑤時,吞下了未說完的話。
陸瑤立刻說道:“這不是真的,她在說謊,你們不要信她。”
陸瑤緊張地向周圍指指點點的人解釋,她根本不相信那個女生說的那些,看着旁邊少女明媚的側臉,怎麼可能會是習語要害她呢?如果那時沒有習語的保護,她肯定會受傷。
凌夏冷着一張臉,身子卻不動聲色地站在夜習語面前,擋住那些指指點點的視線。
夜習語還保持剛纔的姿勢,在他們看不見的角度,正神色玩味地看着上面指控她罪行的人,想不到自己不去找她,她反而找上門來了,而且,還是用這樣的方式。
林曉蝶:“陸瑤,看看你身邊的人吧,她對你的好全是假的,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你不要被她柔弱的外表欺騙了,她就是僱兇去殺害你的人啊!”
不過,這句話倒是意外地說對了。
夜習語擡起頭,眼眶含淚,聲音因爲氣憤顫抖不止,但她仍然爲自己辯護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上次的事件,警察叔叔都還在調查,爲什麼你要說是我派人去殺她?我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
這麼一說,懷疑她的目光頓時少了不少。
看看站在一起的兩個女孩子,看看她們,無論是家世,外表,才學,能力,都近乎完美,她們既相似又不完全一樣。
實在沒理由要傷害對方。
林曉蝶停頓了一下,沒想到又被對方堵回來,她連忙說道:“因爲愛!因爲你喜歡凌夏,而凌夏一直默默保護陸瑤,你因愛生恨,你妒火叢生!”
夜習語笑。
陸瑤神色古怪地望了那個女生一眼,心情倒是因爲這話平靜了不少。這果然是個來離間她們關係的壞女人。
反而凌夏身子僵硬了片刻。
“這話可真奇怪,我們三人自幼便在一起玩耍,一起參加各種聚會,一起學習,一起成長,如果真說感情的話,也是兄妹之情吧。至於凌夏保護陸瑤,這不是正常的嗎?王子就該站在公主身邊,共同對抗敵人。”
凌夏沉默了,如果他是王子,公主是誰呢?他臉上的表情一變再變,終究還是沒有反駁。
“你不要狡辯,你敢上來和我對質嗎?”
“不要去!”
夜習語沒有理會陸瑤的阻止,在凌夏不贊同的目光下走了上去。
原本還抱有懷疑的人,看着她漸漸消失的背影,也不由得反問自己,這麼優秀勇敢的女生,怎麼會是殺人兇手呢?
天台的風格外大,長長的髮絲被吹得胡亂飛舞,沒有畏懼,也不見被人戳破真相後的緊張,只有淡定從容的步伐透露出主人的毫不在意。
林曉蝶有那一刻覺得對面走來的不是女神,而是來收割生命的死神。
少女一步步靠近天台邊沿,引起底下發出幾聲驚呼,她停下腳步。
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林曉蝶反而有些膽怯了。她望着風中凌亂的女子,努力安撫自己,不要怕,只要自己從這裡跳下去,所有的謊言都會變成真實。
她開始對着少女哀求:“算我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我實在良心不安,儘管你威脅我別說出去,可是我害怕啊,想到你是殺人兇手,而我就和你生活在同一個校園裡,這太可怕了。”
說話間,又往後退了退,此時,腳後跟已經貼着邊緣了,然而她的臉上卻找不到一絲害怕,真有意思,夜習語欣賞着對方的演技,片刻後從懷裡拿出一件物品。
滿意地看到對方驚慌失措的表情,怕她不認識這個,還很耐心地解釋道:“這是警察叔叔在兇犯家裡搜出來的,而看到這個後,兇犯指認是林家小姐,林曉蝶安排他來行兇的,怎麼和你說的完全不一樣啊,你說巧不巧?”
底下的同學驚呆了,這是什麼戲劇性的發展,嫌疑犯又變成天台女生本人林曉蝶了。
陸瑤對着凌夏說道:“看吧,我就說不可能是習語做的。”
凌夏正專注地望着上方,總覺得少女離天台邊緣太近了,單薄的身影就快被風吹下來了一樣,這真是太危險了……
林曉蝶震驚地後退一步,此時她半隻腳已經懸空了,下面又傳來一陣驚呼。
“你……你怎麼有這個東西?”
那是一個粉色的薄片,大小同飛蛾身上的翅膀一樣,表面晶瑩剔透透着淡淡的粉色,也正因如此,所以上面林曉蝶三個字,格外顯眼,斷了她所有的後路。
“你很意外嗎?其實我倒是很奇怪,怎麼會有白癡拿這麼明顯的東西做信物?真是不怎麼費力氣就找到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夜習語眼裡含着笑意,聲音輕柔,一點也沒有嘲諷她的意思,卻又將她徹底看扁了。
林曉蝶瘋了一樣撲過來搶,這時候她滿腦子都是隻要銷燬證據,即使有證詞也定不了她的罪,所以她也便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快要跌落下去了。
夜習語嘴邊劃過一絲笑意。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搶走這個東西,就能瞞天過海,逃脫法律的制裁了?”
林曉蝶陰狠的表情絲毫不加掩飾,“是又怎麼樣?即使你夜家權勢滔天,難道你不怕輿論嗎?高高在上的夜小姐,恐怕不知道吧,有時候人的語言也可以輕易毀掉一個人的一切,信念,尊嚴,信任,聲望……”
“這一切看似牢固,實際一觸就破。”
她指着人羣中央的兩人,嘲笑道:“你以爲你們的感情很深厚嗎?看似平等的關係,等角三角形,只要有一方撤離或者塌陷,你們就如同一盤散沙。而你在背後算計她,她早晚有一天會知道的,到那時,
夜習語,你要如何解釋呢?像現在一樣裝無辜還有用嗎?她是不會相信你的,而凌夏也會看破你的假面目後離你而去。”
夜習語已經正視對方起來,“你會說出這些話,真是讓我驚訝,你既然將這一切看的這麼清楚,怎麼會執念於凌夏呢?”
許是戳到對方心事了,林曉蝶的臉上終於露出痛苦的表情。
“其實那天晚上我只遠遠瞧見你的背影,對於發生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不過你反應這麼大,我倒是好奇起來,莫不是你向凌夏告白了?”
心理扭曲這麼多天的林曉蝶,此刻再談起那晚的事,她已經很平淡了,“沒錯,我向他表白了,我告訴他,我一直很喜歡他,也爲了他努力的做好大小姐的角色,穿美麗的高跟鞋,穿梭在各個宴會上,只是爲了能和他說上一句話。我幻想過無數次,他的回答,獨獨沒想到,他說不好意思,你可能喝醉了,我並不認識你。”
她的眼淚緩緩地流了下來,即使模樣仍然平靜,但她的靈魂卻是痛苦不堪的。
那時候她說了什麼呢?也許什麼沒來得及說,便匆忙跑開了。
有多少個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他,每次宴會都爭取給他留下一個深刻又美麗的印象,到頭來,對方連她是誰都不知道,他從來都沒有看見過她……
夜習語點了點頭,回道:“既然你說了心中的秘密,那作爲交換我也告訴你,我的一個秘密吧。”
林曉蝶迷茫地看着她。
夜習語擡起手,撥開擋住臉的頭髮,漆黑亮麗的眸子猶如萬年不化的冰山一般,她輕聲說道:“並不存在什麼三角關係,所以你所說的並不成立,陸瑤信不信我有什麼關係?我和他們永遠都不可能真正站在一起,你可以說我在騙她,算計她,我也只是爲了收回將來的成本罷了。”
“至於你說裝無辜什麼的,”夜習語笑,“他們,還有你們不應該感恩戴德嗎?裝意味着還想繼續發展下去,一旦坦誠相待後,那可不是什麼和平日子了。”
她用手擋住突如其來的風沙,像是被風吹的眯了眼。
就在這時,林曉蝶再次衝了過來。
夜習語只用手微微遮擋了一下,手上的罪證就到了對方手裡。
林曉蝶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話真是莫名其妙,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她舉着手,在空中亂比劃着,整個人看起來和瘋子一樣。隨着一片驚叫聲,那纖細的身影竟然從天台上墜落下來。
夜習語沒有意外,她蹲下身子,伸出手,做出了要拉她一把的模樣,實際上那隻手只是軟軟地搭在那,林曉蝶在她臉上只看到了平靜,這份平靜讓她確之鑿鑿的心驚恐萬分,不會有事的,她許過願望也支付了代價,那聲音說她不會有事的………
萬里無雲是映在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個畫面。
夜習語站直身子,甩了甩手心殘留的那片黑霧,份量不大,卻剛剛夠承擔一個女性的身體。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響動。
夜習語迅速轉移過去,她神色凝重地看着空蕩蕩的樓梯。
學校好像混進來比較麻煩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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