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蹲在電話亭邊垂着頭,劉碧瓊打車趕來扶起他,看着他臉色蒼白,想哭又哭不出來的神情,強壓住自己心裡驟起的劇烈翻騰,說:“大鴻,不要緊的。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劉碧瓊送大鴻去醫院治療,醫生開了藥說不要緊。於是,劉碧瓊便把大鴻接到她的寢室。她扶大鴻在牀上躺下說:“現在感覺怎樣?”“不礙事了。”“你先前的樣子,真把我嚇死了。沒有傷筋動骨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唉,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俗話真是說絕了。大鴻,我一直在想打你的那幾個人,可能是回城找不到工作的知青吧,聽說最近常常鬧事的就是這些人。他們回城找不到工作,關你我小老百姓什麼事兒?”“俗話說,走厄運時一人走路也碰頭。”“大鴻,你最近聽到一個謠傳嗎?”“說什麼?”“說有幾百個回城沒找到工作的知青,以集體臥軌自殺來抗議。其中好多的人讓火車壓死了。”“唉,中國家大業大底子又薄,加之上百年的任人宰割和最近幾十年的荒廢,誰來當這個家都不好當啊。”“你也真是的,自己被人打成非洲的斑馬了,還這般憂國憂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嘛。”“要是那些知青安置‘內幕’的製造者,能象你這樣想想就好了。”
劉碧瓊轉了話題說:“不給你爭了。你現在什麼也別去想,好好的躺着,等我回來。”“行,可你不能給師大打電話說這事。”“怕什麼?你是無辜者。”“老天賞給我這次啞巴虧,我就啞着吃下去吧。”
大鴻在迷迷糊糊中被搖醒,看見劉碧瓊坐在他身邊:“回來啦?”劉碧瓊側身端起三抽桌上的飯盒打開說:“這是你最喜歡吃回鍋肉,*着自己多吃點。”大鴻苦澀地笑笑說:“你怎麼知道的?”“忘啦,讀高中時不知聽你說過多少次?”
劉碧瓊喂他,他說:“現在我真的沒事了,讓我下牀吃吧。”劉碧瓊止住說:“不行,讓我服侍你一次好嗎?”
劉碧瓊喂着大鴻的飯想:“大鴻啊,無論是華梅還是朱曉雯,我愛你可都在她們之前,而你爲什麼偏偏這樣不公平地對待我一個人呢?但你最讓我欣慰的是,你在今天這種情況下,能首先想到了我……既便今生與你無緣,可這次你還是讓我感動不已。周志彬來信說,下個月就要回來探親,他的言下之意……”
大鴻吃完飯,劉碧瓊又端茶來讓他涮了口,扶他靠回牀頭上,扯被單給他蓋好,坐在牀邊說:“你知道張平張軍亮今年初都復員了嗎?”“知道。張軍亮留在了烏魯木齊,他們母子總算團圓。只是擔心張平……”“你擔心他什麼?”“他在部隊呆了這麼多年復員,又不能象知青回城可以安排工作,去走獨木橋考大學,對他來說不太可能了。他給我的信上講,打算叫他父親搞假病去頂班,可他父親就是不同意,他正急得焦頭爛額。”“那個樂天派,讓他嚐嚐愁的滋味兒也好。大鴻,說真的,你今天能想到我,讓我心裡很知足。”“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不,說明你心裡還有我。”
大鴻沉默,劉碧瓊說:“大鴻,今天你讓我最不解的是,你們畢業考試廹在眉睫,怎麼還會有心情出來閒逛?憑我對你的瞭解,這完全不是你所爲的。”大鴻吱唔一下岔開話題說:“啊,張平信上講,他們復員的前幾天,周志彬就正式提升爲汽教隊隊長了。碧瓊,真爲你倆高興。
”“是呀,的確值得你高興,他下個月探親回來同我結了婚,就再沒有人糾纏你了。”“碧瓊……”“別岔開話題,我剛纔的問話你怎麼不回答我?”
大鴻顯得很爲難地轉過頭去,凝視着牀頭牆壁上的相架子。裡面的高中畢業合影格外顯眼。華梅劉碧瓊並肩站在大鴻的前面。劉碧瓊望着大鴻此時的神情,心裡好象明白了,於是說:“看看照片裡一張張還帶着稚氣的面孔, 感慨一定不少吧?”“是呀,歲月如流啊。此刻,彷彿聽見了那一首首遠去的童謠,看見了青春變成的那一片片飄落即溶的雪花……”劉碧瓊激動地接過話頭吟道:“只有春季播下的種子啊,一生紮根在血管裡默默地秋實春華。”
劉碧瓊呤罷不禁拉住大鴻的手說:“哪怕是最平常的往事,也不可能揮之即去。想起來不論是笑還是哭,心裡總有一種按捺不住地衝動。”“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都還記得?”“你的大作,我能忘嗎?記得在高中畢業聯歡晚會上表演時,不但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而且迎得了不少師生的熱淚。再說那首歌裡面包涵着讓人一生品味不完的東西。每當我看着這張照片,便會情不自禁地哼起那首歌。”
屋子裡的光線暗下來,誰也沒說打開燈。劉碧瓊轉頭望窗外已經火樹銀花,她回頭說:“大鴻,憑我的直覺,你今下午之所以會碰上飛來橫禍,可能與華梅有關吧?是不是她而今飛黃騰達了就……”“碧瓊,你別瞎猜。我近段時間來,自己總是在心裡給自己鬧彆扭。”“你不覺得再遮遮掩掩有些多餘嗎?那時我們班上的同學中,最善用心計的男生要數杜中奎,女生就要數華梅了。自信地說我比你更瞭解她,別看她表面上象個弱不禁風的‘林妹妹’可動起心眼兒來,有多少人是她的敵手?她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什麼手段都肯用,而且高明得毫不露珠絲馬跡。高中時趙文雄爲什麼那樣吹捧她,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