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太陽更是在爲劇烈躁動的大地加油助威。
張漢文冬秀幺姑帶領大馬刀隊,扛着鋼釺二錘,開赴馬耳朵壪偏巖下的大佛菩薩前集合整隊。
大佛,高四五米,兩耳挨肩,雍容大度,慈祥微笑,是方圓上百平方公里內,最大的一尊摩岩石佛。人們常講,爺爺的爺爺說,很久以前菩薩就在這裡安居落戶了。它膝下常跪着慕名遠道而來的香客。
冬秀幺姑整好隊說:“下面請張司令講話。”
張漢文吐一串菸圈兒,扔掉菸頭兒指着大佛說:“你們看看,它面對革命造反派也不低下頭,一幅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如果不打掉它的囂張氣焰,怎麼徹底破四舊?你們再仔細看看,它正在幹什麼?”
衆人睜大眼睛望望後面面相覷。
冬秀幺姑說:“我看象是在向我們示威……明目張膽地蔑視造反派,反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張漢文接上話頭說:“嗯,副司令不但階級覺悟高,而且還有敏銳的目光……你們還愣着幹嗎?”
頓時,這尊不識時務的大佛,在鋼釺鐵錘下變成一地碎石頭。
大馬刀隊馬不停蹄,開赴廟兒山上的廟子,將披金掛彩的大大小小的菩薩打得粉身碎骨。
張漢文雙手叉腰叼着煙,露出不滿意的神情。朱莽娃兒大汗淋淋地跑向前說:“司令,你看……”張漢文打斷話頭說:“這樣就徹底啦?”“唉,中國的原子彈雖然爆炸成功了,可就是沒掌握在我們手裡。要不甩一顆多省事兒。”“龜兒子豬老殼,儘想些蠢事兒,送它一根火柴不就得啦?”“嗯,司令這一招兒真是高呀,比甩原子彈還省事兒。”
不知廟宇是哪朝哪代與裡面的“金身”開始修煉的,萬沒想到今天的一片火海送它們走到盡頭,在化爲烏有的同時升化去了最高佛家境界。
熊幺娘望一眼山上冒着青煙的斷牆殘壁,聽着對門狗吠人吼的喧鬧聲,匆忙跑回院壩裡喊:“楊大漢兒,九大嫂,快把新發的紅袖章拿去戴上。”
楊大漢兒九大嫂出來,熊幺娘從包裡摸出兩個紅袖章遞上說:“我中午回家忘了給你們。”楊大漢兒接過一晃怨道:“龜兒子些雜種,天地造翻轉後找不到什麼折騰了。你們看,手腕上的紅袖章還沒戴熱又要換。他媽的,一會兒‘紅衛兵’、‘衛東彪’,一會兒“雲水怒”現在轉眼又換成了‘八二六’,真象玩走馬燈兒一樣不斷變換着板眼兒。這些龜兒子,腸子頭還拉着紅苕屎就變成‘洋娃娃’啦?鄉旮旯裡蹦跳給誰看嘛?老子纔沒有這分兒閒功夫哩。”楊大漢兒吼着氣憤地將紅袖章扔在地上踏一腳。九大嫂急忙彎腰撿起來責備說:“你瘋個啥呀?前次在廟兒子山上惹的禍,要不是幺爸跑上跑下,才讓你撿回來這條命活。現在又活膩啦?”
楊大漢兒瞪一眼九大嫂不吭聲。熊幺娘說:“楊大漢兒,九大嫂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你這一扔要是被那些人看見,少得了你苦頭吃?楊武登現在被人整進了學習班,你還由着自己的直腸子,院子裡可沒有人爲你跑路了。”“唉,幺娘,你看從解放以來,究竟讓人過了幾天的安身日子。瞎折騰來瞎折騰去的,到底什麼時候纔是盡頭啊?”
一隊“大馬刀”高呼着口號,雄赳赳氣昂昂地從竹林壩的小路開來,熊幺娘急忙催促說:“楊大漢兒,你倆趕快換上吧,免得自討苦吃。”
大鴻一夥娃兒跑到院壩裡湊熱鬧。李文志說:“張漢文帶着馬刀隊,打了菩薩燒了廟子,接着在對門挨家挨戶搜查,見樣子有點稀奇的舊東西,有的拿走,有的砸得稀巴爛。楊三媽陪嫁的雕花衣櫃和家裡的青花瓷大魚鉢,全搜到院壩裡砸爛了。楊三媽氣得哭天叫地。”紅忠補充說:“背上還捱了朱莽兒的幾腳頭。”熊幺娘問:“他們這是在幹啥?”大鴻說:“張漢文吼的,解放後的幾次破‘四舊’(指:破除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破得不徹底,這次要重新破。”楊大漢兒憤憤地說:“簡直是一夥土匪。大鴻,你們吶喊‘土匪進村了’,好給大家報個信兒。”
大鴻一夥真的大吼起來,楊大漢兒痛快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