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菊香依偎着站在後山包上,還沉浸在少年時的美好回憶中:夏陽特別勤快,當飽受燥熱熬煎了大半夜的人們,趁天亮前的涼爽沉醉在夢鄉里時,它的七彩巨臂便爲東方的天空鋪滿了朝霞。
大鴻一覺醒來,陽光已爬上窗櫺。他連忙起牀,揉揉倦意的眼睛背上背兜,踏着涼悠悠的露水去石洪山割草。當太陽爬上幾竹竿高時割滿了一背青草,他背上哼着紅忠爸經常唱的《征夫行》那首山歌往回走。
啊喲嗬,啊喲嗬。門前的大路哦,好比長江水喲,水流東海就永難回。家中老小託給你喲,開春後,別忘了房前屋後多種瓜和豆哦,免得三月裡呃愁添愁喲。少婦門前是非多哇,不等月亮爬上東山坡,早早關門就免災禍喲。啊喲嗬,啊喲嗬。
“大鴻哥,大鴻哥。”山下竹林壩裡割草的菊香大聲喊。
大鴻走去見菊香才割半背兜草:“你看太陽升起多高了?你才割這點兒草……唉,我幫你割。”說着放下背兜,脫掉襯衣甩在地上,菊香偷偷地盯着大鴻厚實的胸脯沉默。
*近中午的夏陽簡直象個火球,大鴻額頭上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滾,鑽進眼睛剌得酸酸的疼,溜進口裡覺得鹹鹹的味兒。大鴻揩一把汗說:“山坡上的草好得多,你幹嗎到這裡割?”“我去找你了,可你不在家,一個人只好到這裡囉。”“十多歲的人了,大白天還怕什麼呢?”“你不在,我就怕嘛。啊,我哥規定我要割三十斤,這怎麼辦?”“是嗎,反正割不夠了,乾脆玩一會兒。”“你玩吧,我沒心思。”“唉呀,叫你玩就玩唄。保證你的三十斤草一兩不少。”“那好,要是回家捱罵我就找你算賬。”“嗨,我可擔當不起,你還是快割吧,太陽最喜歡你這張細皮兒嫩肉的臉。”
菊香在大鴻胸脯上戲打一巴掌說:“你心眼兒比誰都壞,人家急死了,你倒幸災樂禍的。”說罷挨着大鴻坐下。大鴻故意逗菊香說:“要是等會兒我不能保證你的三十斤草咋辦?”“我不管,反正我就找你。”“故事裡的小媳婦兒對自己的男人才這樣說話。”菊香害羞的抱起拳頭邊戲打大鴻邊說:“你真壞……你壞!誰是你的小媳婦兒,真是壞透了。”“記得小時候過家家,你不是就當了我的小媳婦了嘛。”
菊香裝着生氣,背靠着大鴻不理踩。大鴻說:“小氣狗兒,算我說錯了還不行嗎?”菊香仍然不吭聲露出要哭的樣子,大鴻慌了手腳一邊打自己的嘴巴一邊說:“你這個爛嘴巴,總是惹出禍。”菊香晃一眼“撲哧”笑出來。說:“我是說你的心眼兒壞,你冤枉它幹嗎?”
烈日走到竹林頭上,從縫隙裡射下火一樣的光柱。菊香忽然驚叫道:“呀,你想的辦法呢?”“學習雷鋒叔叔唄。”大鴻說着抱自己背兜裡的草裝進菊香的背兜裡,提提說:“足夠三十斤了。”“你怎麼辦?”“嗨,你就甭管了。”“不行。要不,你象張大林那樣往草裡藏石頭。”“我爸說,大兵團玩兒假的坑害了不少人。這種事兒我堅決不幹!”“死腦筋!啊,你看那籠竹子上有好大的一個鳥窩。一定有鳥蛋。”“我掏去。”
大鴻去掏鳥蛋,菊香詭秘地一笑,偷偷抱一塊石頭藏進大鴻背兜裡的草中。
這天下午吊草時,杆稱旁邊的板凳上擱着一塊七八斤重的石頭,娃兒們大多盯着發愣。牛飼養員丙山大叔怒氣衝衝,
來來回回地踱着步仔細打量着前來吊草的每個人。
張大林有些驚慌地想:“中午我在草裡藏的石頭,過秤後背進牛圈裡便從糞洞推進了糞凼裡的,怎麼會……”他裝出事不關已的神態,丙山大叔瞥一眼他指着石頭說:“誰幹的?我心裡早就有了數。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最好自己站出來承認。”
個個大眼盯小眼,菊香卻認出那石頭就是她藏在大鴻草裡的,可大鴻過秤後進牛圈倒草時才發現。
菊香偷偷拽拽大鴻的衣角,大鴻用眼神示意她別怕。丙山大叔吼道:“全部把背兜裡的草倒在地上,讓我來檢查。”大家起鬨着照辦,他一一檢查過卻毫無所獲。張大林譏笑說:“原來是草草下蛋兒了。”丙山大叔哼哼地喘着粗氣,抱起石頭砸進陽溝,髒水濺得他一臉。他揩一把吼道:“媽的皮,而今這陽溝水也造反整人!”
張漢文帶着造反派的幾把“大馬刀”路過聽見,以爲丙山大叔指桑罵槐,轉頭狠狠地瞪他一眼走去。
一陣起鬨大笑。
…………
大鴻菊香收住回憶,菊香說:“大鴻哥,你當時真的不怕?”“事已經做錯了,還怕打屁股?”“可我現在更怕……”“怕什麼?”“怕天上的星星……好象它們不眨眼兒的盯着我倆……”“嗨,鬼丫頭,它們哪有這等閒心。正同我們一樣忙着偷“青”哩……”“大鴻哥,你真壞!不跟你說了。”菊香羞澀的說着跑下山包邊掐豌豆尖兒邊唱《偷青謠》大鴻興奮地追下去同她一起唱起來……
偷青,偷青,正月初一滿天星,顆顆星星也偷青。偷回青山永不老,偷取青青青上青。初一之後偷十五,有情有緣才偷青。偷得“罵絕”聲聲裡,一年悠閒享太平。偷青,偷青,扶老攜幼去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