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金煉體?!
神通!
望着自煙塵中那好似鬼神般的身影,長街各處,盡皆失聲。
今日能道場參與圍殺者,哪怕是暗中的弓弩手,也都不是等閒之輩,或多或少的聽說過‘神通’‘道果’。
可哪怕是趙青川、步靈虛、唐百列、丘斬魚等六扇門與錦衣衛的高層,也沒誰真切的見過神通。
此時聽得‘神通’,心中如何能夠不震驚?
“神通……”
唐百列喃喃一句。
什麼是神通?
超越凡俗,尋常手段如何都做不到的,才叫做神通。
斡旋造化、顛倒陰陽、移星換斗、迴天返日、呼風喚雨、劃江成陸……
回想着傳說之中的種種神通,他只覺這兩字好似有山川之重,壓的他心中沉重,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竟然,竟然……”
望着如鬼神般緩步逼來的冀龍山,本就在遠處觀戰的一干人都下意識的後退了數步。
他們之中也有對神通並無什麼認知概念的,可一次碰撞,青州四大名捕都被震的倒退咳血,這已足以讓他們驚懼了。
“融金煉體……雖未聽說,可想來,非同一般。”
咀嚼着這門神通的名字,徐文紀微微搖頭:
“你閉關數年,就是爲了修持這門神通吧?”
神通無名,多是後人強自爲名,是以,絕大多數的神通,似乎從名字裡就可窺見一些東西來。
比如他曾猜測的指地成鋼。
此時,聽得這個名字,他自然對冀龍山這門神通有了幾分猜測。
灰塵漸落間,冀龍山輕輕一扯,將被氣流割裂的上衣扯了下來,露出精鋼鑄就一般的精悍身軀。
他的前心,有着拳印,後心,有着槍痕,而此時,衆目睽睽之下,這兩道本就淺淺的痕跡,肉眼可見的消失了。
“老大人似乎對神通知之甚詳?那什麼指地成鋼,莫非是朝廷裡某位的神通?”
冀龍山的心中一動,望向徐文紀。
他得逢奇遇,躥升極快,然而出身到底低了些,對於道果、神通的瞭解到底不如徐文紀這樣的朝廷大員。
“你若感興趣,不妨隨老夫尋一處茶館慢慢聊?”
徐文紀嘆了口氣。
神通之強,他心知肚明,一尊身懷攻伐類神通的武道高手的破壞性之大,他更是清楚的很。
想要拿下他,只怕付出的代價要超乎想象。
“哈哈哈!”
冀龍山笑了,他笑的極爲快意,絲毫不在乎身周如臨大敵的一衆朝廷高手,眼中只有徐文紀一人:
“老大人覺得可能嗎?”
“這就是神通嗎……”
彼此對望一眼,趙青川等人的心中都變得壓抑。
以他們如今的武功,哪裡遇到過敢以肉身硬抗他們聯手一擊的人?
“這是玄鐵?!”
沙啞的聲音響起。
身材矮小僅不足冀龍山一般的老者開口了,他手持玄鐵百鍊劍,卻正是無間殺劍,名捕於玄。
他看着冀龍山,又看向手中的長劍,雖有些難以置信,卻還是開口了:
“雖然不知爲什麼,可你此時,就好似一口‘玄鐵百鍊’神兵……”
玄鐵,可以說民間名頭最大的珍稀金屬了。
一兩玄鐵足可價值十兩黃金,雖然這是因爲青州玄鐵產量並不多,也可見其貴重了。
尋常人鍛打兵器,加那麼一兩,已足夠肉疼了。
而通體超過六成是玄鐵的,纔是玄鐵刀兵,而,百鍛,是自鑄劍山莊流傳出來的一個說法。
一口玄鐵百鍛兵,所需之玄鐵,車載斗量。
他多年積攢,方纔鑄就三尺百鍛兵而已,可那冀龍山……
“玄鐵百鍊!”
趙青川倒吸一口涼氣,只覺雙臂越發的痠疼了。
玄鐵百鍊之上雖然還有千鍛,萬煉之說,可後兩者幾乎是傳說,百鍊玄鐵兵甲,已是青州,乃至於天下一流神兵了。
若這冀龍山的身軀若可與百鍛玄鐵兵相比,那還有誰能傷及他分毫?
“論起武功底蘊,我拍馬不及公門之中的諸位,若沒幾分依仗,哪裡敢來這青州城呢?”
冀龍山的語氣平靜:
“小試牛刀,似乎還不錯。”
他的天資並不差,可文武一般無二,並非是天資足夠就可以的。
數年之前,他明明換血層級已壓過了這四人,可卻還是被這四人聯手逼退,甚至若非遁入長留,都會被擒殺。
爲何?
不外乎他們出身公門,諸般武功無不契合自身,而且,人手皆上乘武功。
而當時的他,卻僅有一門中乘武功,還只是一門大路貨而已。
公門之中好修行,可不止是說說而已。
“不,你還未到那個地步!”
於玄突然開口,擡起了側面有着清晰手指印的長劍:
“如若不然,你也不會阻我這一劍了!”
聽得這話,冀龍山神色冷淡,不見喜怒:
“你可以試試!”
長街之上一片寂靜,頗有些落針可聞的味道。
“很好,很好!”
突的,唐百列笑了:
“能見識神通,今日便是死在此處,唐某人,也不枉了!”
呼!
話音迴盪之間,唐百列的眼睛一閉,周身翻騰的氣息瞬間跌落谷底,旋即,雄渾炙烈的氣血已好似火山噴薄般爆發了。
“老唐!”
“唐兄!”
見得這一幕,趙青川三人的臉色全都變了。
血氣乃是武者周身精華之匯聚,陡然引爆固然會爆發出超乎往常的強大力量,然而後果同樣極爲嚴重。
非死,即重傷!
轟!
只聽得一聲雷鳴似的炸響,這形似老農般的老者身形陡然變得挺拔起來,伴隨着刺耳的音波肆虐。
已似離弦之箭般竄向了冀龍山:
“殺!”
“與他拼了!”
趙青川亦是發聲怒吼,本就雄壯的身軀也是一個膨脹,他踏足,擰身,刀光舞動,好似龍捲般直貫而去。
步靈虛兩人的動作一晃,赤色上臉的同時,也各自爆發出了自己最爲強大的絕招。
“方其道,你還不出來嗎?那就不要怪我了……”
話音飄蕩之間,冀龍山的身影突兀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再出現,已然到了唐百列身前。
他微微擡眉。
就見得唐百列氣血勃發,人如狂獅般跨步而來,拳印漫卷罡風氣流,直好似流星墜地般,勢能強絕已極。
然而,他的神色仍無什麼變化,輕輕一掌拍出,不見血氣翻涌,不見罡風震爆,隨意的就好似在喝茶之時隨手拍打茶几上的蒼鷹。
噗!
然而,就是如此輕飄飄的一掌拍落,唐百列的瞳孔卻是瞬間一縮,只覺自己好似江河般滔滔不絕的勁力盡數落空。
砰!
一聲悶響,勁力盡數消融。
唐百列的胸口塌陷,好似稻草一般飛騰數丈,在空中幾個翻滾,才被人接住。
接他之人也是高手,換血七八次以上的武者,更是輕功卓絕,然而,觸碰唐百列的瞬間,就被震散了全身的內氣。
一併砸在了地上,接連翻滾數次,方纔咳血停下。
“噗!”
唐百列揚天噴出一口鮮血,卻好似沒了痛覺一般,翻身躍起的同時,再度捏合拳印,兇悍至極。
轟隆!
一出手,就再不留手。
冀龍山跨步如風,速度快絕,踏步挪移之間,百丈隨意縱橫,莫說是想要暗中藏匿的強弩手。
即便是丘斬魚這樣跨入第五關的大高手,都一時無法捕捉其全部的動作。
只聽得一聲聲沉悶低響。
趙青川三人已各自飛退,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跌了回去,一個個甚至連卸勁都辦不到,砸毀了一間間房屋,大片的煙塵飛起。
“徐大人,速撤!”
灰塵之中,刀光狂舞,趙青川發聲如雷,周身猩紅大作,再度拼殺而上。
“冀龍山!!”
步靈虛怒吼一聲。
也自從廢墟之中一下躥起,那一杆亮銀槍在他的內氣侵染之下已是血紅一片。
他跨步而前,長槍狂舞遍佈身前,猶如一片鋼鐵叢林。
槍如林,如山撞!
“大人,走!”
到得此時,丘斬魚哪裡還忍得住?
只回身回了一句,已掀起森寒刀光,欲接應趙青川等人,也是要阻攔冀龍山的腳步。
但他還不及踏出一步,乾枯的手掌已落在了他的肩頭。
“大人,你?”
丘斬魚錯愕回頭。
就見得這位鬚髮斑白的老大人輕輕推開了他,沉聲道:
“罷手吧!”
罷手?!
莫說是交戰正酣的趙青川等人,哪怕是丘斬魚,身後一衆觀戰的六扇門高手們,也全都錯愕不已。
若非是徐文紀的名頭太大,此時都要出言嘲笑了。
已然到了這個程度,即便你是徐文紀,又有誰會聽你的話,罷手呢?
Wωω⊕ тт κan⊕ C〇
呼!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話音未落,冀龍山,罷手了。
他隨手撥開了身前如林槍影,屈指彈飛了於玄殺意森寒的無間殺劍,卻沒有再度追殺,而是駐足,停了手。
哪怕,再有一擊,他就足以將青州六扇門這四位名捕全部送走。
“噗!”
唐百列等人皆是咳血,面色灰敗,卻皆是怔怔的望向徐文紀。
“嗯?”
冀龍山眸光微凝:
“老大人意欲何爲?”
早二十年,他對於這位徐老大人,傾慕不已,可這,絕非他罷手的原因,雖然,他也並不在意這幾人的死活。
他之所以罷手,是因爲,在徐文紀開口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如芒在背,莫大的危機讓他不得不罷手。
“不過是心有不忍。”
徐文紀徐文紀掃過長街內外,最終,落在了冀龍山身上。
“老大人,若你要招安我,就不必說了。”
冀龍山冷聲道:
“休叫某家看輕了你!殺人放火招安,這樣的事,不該你來做!”
“法理不公,官逼民反。此非你之罪過,可佔山爲王,劫掠百姓,你也不見得就清白……”
徐文紀說話很慢,卻非是拿捏。
他這一生,江湖走過,行伍混過,朝堂也摸爬滾打過,受傷不計其數,臨老了,全都找上來了。
夏熱冬冷,與尋常老者也差之不多了。
“老大人,要拿下我了?”
冀龍山頓時冷笑:
“老大人或有手段,可之前冀某分心之時不發,此時,可未必就有機會了!”
“青州非善地,龍淵道,更是一團亂麻。老夫雖有些武功,可年老體衰,血氣下跌,也沒幾分手段了。”
徐文紀伸手入懷,似是掏出了些東西來:
“好在,活了這些年,到底還有幾個老朋友,他們許是不忍老夫客死他鄉,臨別之時,都送了一些小玩意……”
“小玩意……”
冀龍山眼皮一跳,心中升起警兆。
見得他這個模樣,重傷咳血的唐百列幾人,心中不由的燃起了希望,紛紛望向徐文紀攤開的手掌。
略顯乾枯的手掌中,分明有着幾粒金豆子,以及,一張被揉的褶皺的黃紙。
這是……
看着被徐文紀展開的黃紙,冀龍山瞳孔不由的一縮。
那,只是一張黃紙。
上面歪歪扭扭的畫着什麼,細細看去,像是小孩塗鴉,沒有半點惟妙惟肖,只有簡單而扭曲的線條。
但依稀間,還是看的出來。
那是……
“一口劍?!”
癱坐在牆角,出氣比進氣還多的唐百列面色潮紅,猛然坐直,想起了一個在話本小說之中十分被人津津樂道的東西:
“飛劍?!”
黃紙上,那口劍十分之奇異,只有劍鋒,沒有劍柄,這樣式,分明像極了傳說中的飛劍樣式。
趙青川等人也強提一口氣望去,卻也沒看出個什麼來。
若非徐文紀鄭重其事,他們根本不會覺得這黃紙有什麼神異來。
“這是?!”
唯有冀龍山心頭震盪,他感受到了一股強烈到了極點的鋒芒。
不是劍意,也非劍氣,而是鋒芒!
這張黃紙,非常危險!
比起於玄手持百鍊劍,施展無間殺劍還要濃烈數十上百倍的危險。
前者,他只是感覺到眉心酥麻而已。
此時遙隔長街,他都只覺眉心一寒,甚至感覺到由外而內的刺痛感,這是他過於敏銳的感知,在示警。
甚至是,恐懼。
“神通不足以自持,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徐文紀手捏黃紙,仍是慢慢吞吞:
“冀龍頭,你請了老夫一杯茶,老夫回請你一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