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懷疑一個死人殺人。
尤其是,一個都死了好些天的死人去殺人。
一個因家道中落死於街邊,無親無故的乞丐,是楊獄爲活死人挑選的身份。
一如他預想的那般,瞞過了一批批前來搜查的士兵。
“呼!”
他輕擡手臂,合攏棺槨,再度躺了進去,這是頂好的藏身之處,他自然不會蠢到這個當口出去。
幽暗之中,楊獄催使通幽。
死人,自然是沒有命數的,但活死人不同,他蘊含着方其道半數的‘魂靈’,隨其念動,自有反應。
【活死人】
【非生非死(淡青)、鋼筋鐵骨(淡綠)、無知無覺(淡綠),鎮邪印傀(深綠)、血氣如爐(淡紅,跌墮中)、青州總捕(淡青)、時運不濟(淡青)】
活死人的命數,亦或者方其道的命數,自然不是那些囚徒獄卒,甚至百毒老叟可比的。
不但多達七條,而且最低都是淡綠,而且,這還是缺了一半的命數。
“灰、白、綠、青、紅?但凡一州之尊長,多有‘天命垂青’的說法,如今看來,似乎有些道理。”
楊獄心中思量着,精神落在命數詞條‘血氣如爐’上。
血氣如爐,已是換血十三次,築基第五關的標誌之一,更意味着其人已達到‘氣血如爐、焚養百經’,孕育出獨屬於自己的武道的地步。
於江湖武林都可稱之爲準宗師。
武道五關,四關之前,多在積蓄血氣,以錘鍊筋骨,可四關之後,就要接觸‘真罡。’
真罡於外,可引動氣流劇烈運動,產生護體罡氣。
於內,則可吸納血氣,作爲‘熔爐’之雛形。
血氣熔爐,是五關武者必然要凝聚的標誌。
一旦凝成氣血熔爐,周身血氣皆歸於丹田一點,溫養骨髓、內息,再無絲毫磨損,不但對敵之時威能大增。
更可達到延年益壽的效果。
同時,也是錘鍊百經,熔鑄獨屬於自己的武聖之路的根本。
真罡、熔爐、百經熔鑄、氣通百竅,這是成就武聖,必不可少的四步,當然,按照一些隱秘的記載。
還有隱藏的第五步,也就是‘道果’。
“單純的武道造詣,方其道是我所見之人中的第一。其餘人,哪怕是裕鳳仙,都還只停留在真罡,冀龍山,大抵是熔爐剛成……”
楊獄心中自語。
方其道的武學造詣,毫無疑問的極高。
只可惜,這位足可排進青州前五的大高手還未展現自己的武功,就被那疑似拓印自西府趙王的金甲人,一拳擊潰。
可即便如此,他仍可在自己的追殺之下逃出數千裡。
最後,若非自己強行認主了鎮邪印,只怕還會讓他煉成那門千年魔功‘種魔脫胎法’。
可謂正合了其命數之中的‘時運不濟’。
“時也命也……”
微微搖頭間,命數詞條展開。
【血氣熔爐:換血十三氣似火,築基五關血如爐。火入爐中鍛百經,此身本已非凡俗。】
【非生非死,爐火將滅,跌墮中】
【可改易】
“活死人到底非活人,雖血氣未散,可卻得不到彌補,爐火將滅,也是情理之中……”
楊獄並不奇怪。
他御使活死人猶如身穿重甲,對於其狀態自然也有感知。
事實上,在他原本的盤算中,這活死人最多用個三兩次,就可拋棄,畢竟,他也沒能耐將其將滅的血氣重燃。
但此時,自然就不同了。
嗡!
念動間,自孫二牛處捕捉到的‘氣血衰敗’就沒入了活死人的體內。
然後,
沒有然後了。
一尊氣血如爐的強者,其血氣之旺盛,超過尋常人何止千百倍?
孫二牛老邁的氣血,當然點不起‘爐火’來。
不過,在他的感知之中,活死人猶如死水般的血氣,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漣漪。
“可行!”
不止是活死人的血氣泛起漣漪,楊獄的心中,亦是有着一抹漣漪。
最早,他只是想報被懸賞刺殺之仇,要把蕭家的面子撕下來,狠狠踐踏。
可此時,看着漸有生機的活死人。
他的心中,又升起了別樣的念頭。
“蕭戰……”
……
……
微風吹落綠葉,秋意籠罩山野。
巍巍羣山綿延,一萬八千里流積山,猶如一頭遠古巨獸,橫亙在邊關之外,橫亙東西,截斷三國往來。
流積山,三國交界之處,歷朝歷代都是戰火最烈之地,數十年前的流積山之戰,更是驚天動地。
三百萬人的鏖戰,無盡的血與火,讓這座古老雄峰都染上了不可抹去的殺伐之氣。
深秋未至,山野已是一片凋零。
呼!
鬃毛如火,肩高丈許的神俊龍馬之上,身披重甲的蕭戰伸出手,輕拈泛黃落葉,遠眺羣山。
他的目力極好,堪比鷹隼。
幾可見極遠處那旌旗獵獵,蜿蜒十數裡的關卡。
那是‘赤血關’,一關之隔,其後,就是大離王朝,那已存世五百多年,曾在大明立國之前,幾乎佔領了過半神州的古老王朝。
呼呼!
荒原之上,千騎並列於其身後,人人重甲,人人提拿八尺來長的斬馬大刀。
風起風落,不見絲毫人聲馬嘶,令行禁止,宛如一人,可見其精銳。
“探子來報,數月之前,的確有神風臺的大人物出行,極有可能是黎淵手下的九大太保之一……”
一黑甲小將驅馬上前,低聲彙報:
“疑似是七太保‘汪崇嶽’!”
大離王朝,走的是****的路子,舉國上下皆信奉‘永恆天’,地位最高者是‘永恆天輪寺’。
其次,纔是大離皇室。
皇室之下,有七大勢力,神風臺,即是其中之一,神風臺主,是五十年前就已成就武聖的軍神‘黎淵’。
流積山一戰,是他與金帳王庭的‘澹臺滅’二人所發動。
“是他?”
蕭戰眸光微動,回首望向遠處蜿蜒的軍帳,道:
“可曾通報大將軍?”
“大將軍處,已有人通報,不過,並未有什麼迴應,似乎並未發怒。”
黑甲小將回答。
“發怒?”
蕭戰哂笑一聲,眼底,閃過陰霾。
魏正先,自然不會發怒,甚至在他的猜測中,應當大喜纔是。
這些年,龍淵王府的奪嫡已然越演越烈,已不侷限於道州之中,甚至開始波及軍中。
據他所知,雲、白二州的軍中大將軍,早已有了傾向,唯有魏正先,始終模棱兩可,這早就引得那些貴人們不耐煩了。
按照他的算計,已有很大的把握,促成魏正先的調離,可惜……
“赤血關門開了!”
這時,黑甲小將面色微緊,身後的千騎精銳也都有着變化,甲冑摩擦聲中,握緊了刀兵。
就見得極遠處,赤血關上,大旗變換,高大的城門開啓,千百騎隨之而動,向着此處而來。
但未多時,已然停下。
唯有一騎,絕塵而來。
“這?”
那黑甲小將望向蕭戰,後者卻似早有所料,隨意一擺手,也自催動龍駒,向前而去。
“所有人,戒備!”
黑甲小將沉聲呼喝之時,蕭戰已催馬跨過百丈之遠。
呼呼!
行過數百丈,蕭戰已然停下,再擡眉,遠處之人已隱隱可見,其着黃甲,身材魁梧,眉宇之間,有着血色硃砂痣。
身後一口怪異彎刀泛着寒光。
“蕭兄,十年未見,還是這般老當益壯!”
人未至,聲先到。
遙隔百多丈,黃馬也自停下,兩人遙遙對視,皆可見彼此細微神情。
“汪揚。”
看着老熟人,蕭戰冷笑:
“你不在神風臺伺候你家主子,怎麼跑到這塞外邊疆來了?”
“蕭兄說話,還是如此不留情面。”
汪揚也不惱怒,目視極遠處的軍帳,笑道:
“只是可憐蕭兄一大把年紀,還要親自奔波於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坐鎮中軍,運籌帷幄?”
“怕是這輩子,都不成了?”
咔嚓!
蕭戰捏緊長刀,虎目泛起寒光:
“你想死嗎?!”
“想死又如何?蕭兄的壽數,難道還能超過汪某不成?”
汪揚似笑非笑,毫不留情的揭露對方的痛楚。
“看來,你真想死了……”
蕭戰冷然,刀出一寸,寒光乍現,殺機畢露。
“蕭兄還是如此經不起玩笑。”
見其動怒,汪揚也不再撩撥,輕嘆一聲:
“蕭兄當知汪某來意纔是,十年了,不知蕭兄是否想好了?”
“可笑。”
蕭戰回以冷笑:
“通敵叛國,人所不容!老夫一生戎馬,怎可背此罵名?回去告訴你家主子,真要交戰,不妨真刀真槍來戰。
動這些鬼蜮伎倆,又有什麼意思?”
“可惜了……”
見其嚴詞拒絕,汪揚略有惋惜,撥馬迴轉,大笑而去:
“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蕭兄,好自爲之吧!”
“久居人下……”
蕭戰攥緊馬繮,心中波瀾泛起。
這時,他突聽得遠處傳來駿馬長嘶之聲,驀然回頭,就見得自家族人,自極遠處驅馬而來,面色惶急,不惜馬力。
“嗯?!”
蕭戰心頭‘咯噔’一聲,撥馬迴轉,只聽一聲尖銳馬嘶,駿馬倒栽,其上的族人飛奔而來,聲音惶急而慘淡:
“族叔,公子,公子他,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