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點點積雪的地縫中,一株小樹努力的舒展着稚嫩的枝丫,青翠欲滴,微風吹過,還在搖晃。
“許是去歲掉了個桃核?”
老爺子沒太在意。
“得照料起來,早些時候我就想種些果樹呢。小獄喜歡吃…”
楊婆婆絮叨着,將積雪,旁邊的雜物清理開。
“哼!那臭小子,這許久也不見回信……”
老爺子說着,又有些擔憂:
“這世道這麼亂,這孩子隻身在外”
回過神來,老爺子收了話頭,怕自家婆娘傷心,不着痕跡的說起其他事情來。
老兩口絮絮叨叨的說着。
不遠處,王牧之與餘景對弈,卻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說,他還在觀察老兩口。
以他今時今日的修持,自問便是武聖、十都仙在前,多少也可看出端倪來。
可這麼久了,他仍是無法判斷這老兩口的跟腳。
似乎,他們真就是這小小縣城,土生土長的老兩口……
但這……
啪!
一子落下,餘景微笑:“弟子僥倖……”
“棋力見長啊。”
王牧之丟下棋子,也不甚在意輸贏。
“老師這些日子總是心不在焉,可是這兩位有何不對?”
餘景詢問。
他跟隨王牧之多年,對他太過了解。
“小景,你說,遠古之前,那些仙佛道路上的先行者,是否留有什麼後手,以待來時?”
王牧之把玩着棋子,神色微妙。
“傳說之中,仙佛也有大限,且有三災九難,天人五衰劫,本也不是尋常人想象中的天地同壽,無所不能……”
餘景微微沉吟,後搖搖頭:
“區區一兩個‘鬼魂’並不能證明輪迴的存在,古今追尋輪迴長生者衆,若真有,不至於沒有絲毫的痕跡…
您的意思是?”
“原本,老夫也不甚相信,只是現在…”
王牧之說着,心中突然一動。
對面,餘景也似有所覺,師徒兩人先是遙望遠處,後又彼此對視:
“來。”
“比預想中還要快不少啊,看來咱們那位陛下,是真個動了真怒。”
王牧之微微一笑,起身。
餘景隨後。
風雪已去,黑山城越發的熱鬧了起來,這一場大風雪,將附近村鎮,乃至於其他縣城的百姓都吹來了黑山城。
人多了,自然就熱鬧。
走過繁華的大街,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城中最大的酒樓,並很少見的點了一桌上等的酒菜。
師徒兩個並未等待多久,伴隨着不高不低的腳步聲,以及此起彼伏的驚呼退避聲。
一滿面虯髯,大耳圓目,身着墨色飛魚服的魁梧老者,緩步登上酒樓。
正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名列山河榜第六的,黎白虎。
他的身後,四個錦衣衛精銳一字排開。
不需要任何驅逐,酒樓以肉眼可見速度清冷了下來,沒有人敢在此處停留。
“這氣息…”
餘景微微眯眼,蓄勢待發。
眼前這老者,幾乎是武聖之下最爲頂尖的人物,據說,是朝廷于山河榜上,排名最高之人。
六扇門捕神、兩廠督主、內務總管、大內統領都還要在其身後……
呼!
黎白虎停下腳步:
“萬象山人。”
王牧之起身相迎,拱手:“多年不見,黎大人風采依舊,功行更高几分,實讓王某佩服。”
“多年不見,你的膽子,還是這般大!知曉老夫親至,也敢逗留?”
黎白虎面無表情。
“王某膽子從來不大,但見一見黎大人的膽量,還是有的。”
王牧之微微一笑,請其入座,斟酒。
黎白虎輕甩袖袍,踏步入座,也不客氣,有酒就喝,有菜就吃了,全不在乎其他。
直風捲殘雲般將一桌酒肉掃空,又叫了一桌,方纔擦了擦嘴:
“你當知曉老夫來意。”
“不錯。”
王牧之點點頭。
“也該知曉老夫不得不來。”
“然也!”
王牧之繼續點頭。
“老夫既然來了,你與你家徒弟兩人聯手,也是抵擋不了的。”
“這卻未必。”
這次,王牧之搖了搖頭:
“‘房虎’固然兇橫,可您到底連儀式也未成,也未必真個就橫掃無敵。”
戾虎!
黎白虎,身懷道果,這對他來說自然不是秘密,且他更知道,這位還停留在成道第一步。
甲子前,就是如此,甲子後,仍是如此。
“儀式……”
黎白虎眸光微沉:
“你果然要阻攔老夫嗎?”
“非也,非也。”
王牧之搖搖頭:“您是長輩,晚輩怎好與您動手?只是,那兩位若被您帶走,可真無生路……”
“錯了!”
黎白虎亦是搖頭:
“老夫若不來,他們方纔沒有生路。唯有他們跟我去神都,纔可留存性命,楊獄,也不至於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
王牧之啞然失笑:“您老果真以爲,悖逆朝廷,就是萬劫不復?”
黎白虎漠然。
“晚輩知道,流積山一戰後,朝廷所得極大,朝中隱藏高手不在少數,更有一支可與玄甲精騎相比的‘神禁軍’…”
王牧之淡淡的說着:
“可惜,時代不同了…”
朝廷,用以掌控天下者,不外乎文武進身之道。
四百年裡,朝廷始終禁弓弩甲冑、以及丹藥,且嚴格打擊武林江湖,爲的,自然是維穩。
因此,往常的尋常百姓起義,對於如今的朝廷而言,是幾乎無有意義的。
一隊精騎,足可摧滅萬人亂軍。
然而,時代不同了。
“潮汐將至,各地神通主此起彼伏,他們或許武道天賦差,或許無有丹藥、兵器…”
王牧之的眸光熾烈如火:
“可他們,有神通!”
數十年風雲突變,大廈將傾,與天災人禍自然有莫大關係,但最大的原因,自然是神通主!
道果認主,與武道天賦全無干系,這就打破了朝廷對於民間的掌控。
黎白虎沉默一瞬,道:
“神通,不敵大勢!”
王牧之並不反駁,只是反問:
“可如今的朝廷,還是大勢所在嗎?”
“看來,你是真要求死……”
黎白虎嘆了口氣。
“晚輩斗膽了。”
王牧之緩緩起身,衣衫無風而動:
“黎大人,你我城外一戰,若王某敗,那便死!
可若僥倖勝過一招半式,那麼,也不會讓您空跑一遭,晚輩隨你進京,但黑山城一草一木,你皆不可再動!”
“好!”
黎白虎起身。
無形的氣勁陡生,直讓酒樓都震顫蜂鳴,長街內外的百姓早已四散逃開。
呼!
兩人正要離開,突的皺眉。
餘景慢了半拍,就見得一道金光如箭般貫來,卻正是他多日前放去兗州的翎鷹……
“嗯?”
王牧之心中微動,沒有動作,甚至攔住了餘景,黎白虎卻是一伸手,氣勁捲來了翎鷹。
“身在黑山,翎鷹也不絕……”
黎白虎冷笑一聲,抖手打開了文書,這一眼掃過,虎軀不由一震,震怒錯愕流露:
“真,真反了?!”
神都萬龍城中,不知何時吹起了一股風,說當今陛下,欲要御駕親征,率天兵掃滅天下叛逆。
最初,只有零星幾個人討論,漸漸的愈演愈烈,到得後來,幾乎是人盡皆知,滿城譁然。
登高樓上,薛地龍慢條斯理的品嚐着佳餚美食。
莫行空則向他彙報着城中的諸多事宜,末了,還有些驚疑:
“兵部尚書許經痛陳厲害,朝中袞袞諸公也都盡上奏疏,爲何陛下還要一意孤行,非要御駕親征?”
“你當他們,真個反對嗎?除卻徐文紀、許經、韓鱗等寥寥幾人之外,其他人的上書,不過是避免日後落個勸諫不力罪名罷了。
他們又怎麼會真個反對?”
薛地龍微微搖頭,眸光幽幽:
“坊間傳言,陛下御駕親征乃是被我矇蔽,朝中那些老狐狸卻知道他早在數年之前,就有謀劃,多年之前,就有心思了…”
“陛下何等英明,難道不知御駕親征的危害嗎?如今的局勢,遠未到那般程度吧?”
莫行空嘆了口氣:“大人……”
“不該知道的,不要問。”
他還未問,已被薛地龍打斷,後者淡淡的掃他一眼,正欲說話,突覺胸口一熱。
薛地龍伸手入懷,取出圓光鏡來,之間其上,有文字流溢,是來自萬里之外,西北道的情報。
“嗯?!”
掃過其上的文字,薛地龍瞳孔一縮,復又撫掌大笑:
“大龍將成,吾道將成矣!”
西北道多礦場,自然也多冶鐵煉兵之地,此間的鐵匠鋪,自也遠超龍淵道。
清點了秘庫之後,楊獄未取其中金銀,卻將玄鐵盡數搬了出來。
開始第三次打造兩刃刀。
砰!
砰!
砰!
重錘敲擊聲,不住迴盪在長街內外,滾燙的熱流,直讓附近街道都一片燥熱。
接連七日,楊獄都不曾出鐵匠鋪,直將三班輪換鼓風的鐵匠們也熬的叫苦不迭。
砰!
聲聲捶打聲中,楊獄溝通着紫金葫蘆。
“七劫真意(淡紫)、無堅不摧(淡紫)、命屬貪狼(淡金)、嗜血之刃(淡金)、夜魔縱橫(淡金)、
命屬蒼龍(淡金)、舉重若輕(淡金)、舉輕若重(淡金)、破兵破甲(淡金)、意志加持(淡紅)…”
“千鍛神兵,八條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