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內外,萬衆失聲。
以十龍十象開幹龍弓,以'元磁推動'發天意四象,四重加持之下,楊獄這一箭的威能,足可令任何人爲之悚然,包括他自己。
強如林道人,都只覺脊背發涼,這一箭,幾可問鼎天下第一神箭手了。遍數大明、大離、天狼三朝,他都不曾聽聞過此強橫的箭術。
合以擎天,啓道光的橫練之體,可是硬抗過武聖絕殺而全身而退的存在,此刻竟然……."世間競有這樣的箭術……"城樓處,秦厲虎只覺有些牙酸、心悸。
十數年戎馬生涯,他太清楚神箭手的厲害之處了,一尊宗師級的神箭手,足可牽制數位同階高手。
大宗師級神箭手,如林啓天,其一人當關,縱然數倍於其的敵手,都無法破關。可即便是他曾見過的大宗師級箭手,其箭術,也仍在他可以理解的範疇裡。而眼前這一箭,未免有些太過離譜。
看着那廢墟,他心中不由發塞,這一箭若是落於戰場上,豈非能將戰陣整個鑿穿?!"幸好老道不善與人交手……"
瞥了一眼冷汗直流的徒子徒孫,黎道人手心也出了汗,後背有些發涼。曾有那麼一次,他是想對楊獄出手,搶奪七殺、破軍的。
如今看到這一箭,他竟有種劫後餘生的心悸,若是自己當時真個出手,那……..
不止林道人,也不止是黎道人、秦厲虎,裕鳳仙、大老闆、謝七,乃至於一衆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武者,此刻心頭皆是震撼難言。箭術,在江湖之中太過少見了。
在場衆人,絕大多數都知道這位新晉西北王是以箭術稱雄的,可誰能料到,其箭術能夠恐怖到如此地步。雙掌相握的剎那,擎天,在震動,撼地,也在震動,彼此猶如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另一半,悸動而激動。
這一剎那,啓道光的心頭也在震盪。
恍惚之間,似回到了二十餘年前,自己於玄甲軍中初悟'霸玉三神功',滿腹激動去拜師。小小的院落中,老王爺斜躺在搖椅上,任自己演練武道,也不曾睜眼,只是道∶"當你懂得取捨那天,再來拜師吧。"取捨什麼?
那時的他,滿是得擎天之體的震撼與激動,不能夠理解,但此時,隱隱間,他似乎懂了。或者說,他早就懂了,只是,不捨。擎天……
雙掌接觸的剎那,一股發自靈瑰深處的顫慄涌起,驅散了楊獄滿身的疲憊,與劇痛。
這一箭,他毫無保留,傷人的同時,也傷及了自己,此刻,他雙臂焦炭也似,刺痛如潮。但他卻恍若未覺,全部的精力,盡被那從啓道光手掌中傳遞而來的神種光芒所牽扯。沒有任何的猶豫與不甘,眼前這血肉模糊之人,似遠比他更爲純粹。勝就是勝,敗就是敗,願賭服輸,絲毫不拖泥蒂水…'這樣的箭術,若是驟然加身,只怕我立時就要魂滅此間··'
渙散的眼神重新有了焦距,啓道光只覺周身無一處不痛如心肺,以皮膜至內臟,都幾被高溫氣化,電光撕裂。
他的心中有着苦澀,也有着佩服。
這一箭,來的堂正大,而他,也並未大意,接不下,就是接不下。
自得擎天之體,直至如今,除卻交手雲泥、澹臺滅這兩尊武聖、十都級強人之外,他幾乎沒有感受過任何意義上的疼痛。直至此時……痛,太痛了!
這是他從未品嚐過的劇病,但劇痛加身的同時,他心中確是前未有的輕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楊大哥!"
不分先後,秦姒、裕鳳仙、秦厲虎等人皆來到廢墟之前,看着血肉模糊的兩人,心頭皆是發寒。這樣的傷勢
裕鳳仙有些心焦,又怕自己大力傷到焦炭似的楊獄,根本不敢上前。"小姒,爲啓兄療傷。"
楊獄分出一分心思,但只說了一句,就不得不跌迦而坐,心神歸於幽寂。"楊大哥?"
秦姒心中擔憂,卻仍是順着他,雙掌間流光匯聚成團,甩向了琅蹌站立,似鬼多過像人的啓道光。"驅區離!"喻
光團及體的剎那,啓道光的口弄、七竅,乃至於周身毛孔,就有着炙烈的電光與熱氣被驅離出來。"這是?"
啓道光心頭一震,旋即同樣跌坐在地,雙手環于丹田,內運真氣,藉助這一道神通'驅離'之助,開始療傷。
"師叔祖,楊大哥他….""
林道人不緊不慢的來到此處,他環顧四周,眸光逼退了一切想要靠近的江湖武人。最後,目光落在了先後跌坐在地的兩人身上∶"雖然慘了些,但,是好事……"
他的眼神,有着凝重,也有着複雜與期待。
撼地擎天之合,意味着什麼,不要說是他,在場的不少人,都十分之清楚。
未得擎天,有着短板與掣肘的楊獄,已然可與啓道光、鐵橫流爭奪武聖之下第一人的位置。
得擎天,又當如何?
這所代表的,絕不是武聖之下第一人的位置易主,而是另一個,西府趙玉張玄霸!西北道城中,幾乎是大戰落幕的同時,已然有翎鷹飛出,帶着消息極速而去。而人羣之中,易容喬裝過的燕小二,捏着劍與符篆的手指都不由發顫。
啓道光約戰楊獄,早已傳的沸沸揚揚,朝廷之中,自然也是知道的,甚至於,作爲唯一一個不曾撤離西北道的朝廷高手。
他所領之命,是要於關鍵之時出手,決不允許有人再集齊擎天撼地,這,是陛下親下之令。
他不懼死,坦然接下,也做好了爲國死節的準備,然而……沒有任何機會。
從兩人交手,到勝負分出,再到如今,他無數次想要尋找機會,可根本無法出手。而此刻,他心神激盪的剎那,已然被林道人發現了。退?還是…·…
他心中念頭閃過,眼前,已然多了一人。
人稱'病老虎'的秦厲虎,不知何時,已然提刀攔在了他的面前。錦衣衛監察天下,眼前人,他自然認得,不但認得,且記憶猶新。
秦厲虎,出身貧寒,可其人的天賦絕高,僅憑一門下乘武學黑虎拳,就修持到如今,百竅通,玄關開的大宗師境界。
這樣的人,放眼天下,都幾乎沒有。
"錦衣衛六銳士裡,有個以刺殺聞名天下的,就是你?"秦厲虎拉刀而立。
"聽聞你數次拒了楊獄招攬,我還道你是爲國死節者,不想,也是佃從賊從逆的宵小……"
餘光掃過遠處的林道人,以及默默下得城頭,於身後攔住自己的黎道人,燕小二心頭一沉。知道自己此刻再難倖免…·
"秦某怎會從賊?只是受人所託,防備暗中偷襲之宵小,與那楊獄,又有甚關係?"秦厲虎眼皮一跳,但氣息不由一低∶"倒是你,莫非不知,此處有武聖坐鎮?""武聖?那又如何?"燕小二曬笑一聲,拔出劍來∶
"大明養士四百年,有你這樣的從賊叛逆之輩,自然也有爲國死節之人!"
楊獄盤膝而坐,物我兩忘。擎天!撼地!
兩大神種,終於此時,達到了交匯。
霎時間,驚人的變化,在他的體內發生了,比之撼地神種突破還要強烈數倍。但,卻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酣暢淋漓。
就好似,一方有缺的木桶,補上了最後的短板,看似只有一塊,可那代表着圓滿!自得撼地至今,他的橫練體魄始終落後於其他武功,而此刻,終將彌補!呼~~
沉凝心神,通幽運起。
剎那間,楊獄只覺體內一切或細微、或劇烈的動盪,就盡是呈現在眼前。皮膜、筋骨、內臟、血液、骨髓……直至,極爲細微處。
再一次,幽幽沉沉,細微到極處,楊獄再度看見了那一頭頭純白如玉,獠牙似槍的巨大白象。
白玉也似的大象,在跺足、長嘶,一條條赤金色交雜,鱗角齊全龍影,如蟒蛇一般,纏繞在白玉大象之上。
這是,十龍十象。
狂暴而兇戾,動則山河皆動,卻也會震傷自己。
而此刻,隨着擎天入魂,這處幽幽暗暗之地,漸漸的被紅光所充塞,在楊獄的感知之中,曾經讓他覺得脆弱的,再變得漸漸厚實、堅韌。
而紅光之中,那彼此纏繞的十龍十象,也是發出愉悅的長嘶長吟,猶如飛鳥騰空,大魚入水。水乳交融…….
"這處幽暗之地,是靈魂深處,我自己的徵兆,十龍十象,有撼地之力,可我的體魄,無法完全承載,且限制了十龍十象的奔騰踐踏,而擎天,彌補了這一切……"楊獄的心頭升起明悟。
這一剎那,由外而內,由內而外。
一場前所未有、唯他自己可以品嚐的劇烈蛻變,正在他的體內進行着。他的氣息,從孱弱到旺.盛,從細微,到蓬勃。
直至最後,在一衆人的眼中,沉凝浩瀚,如淵、如獄、如海。
蛻變,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