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結賬趕回家,阮沅進屋,探頭看看:“宗恆走了?”
“走了。”宗恪說,“不走怎麼辦?讓他睡沙發啊?那小子的架子比我還大呢,伺候不起。”
阮沅苦笑,轉身把鐵門鎖好,換了鞋。
宗恪走過來,摸摸她的胳膊:“上哪兒去了?凍得渾身冰涼。”
“就在外頭轉悠來着。”
“大半夜的轉什麼啊?”
阮沅嘆了口氣:“我這不是怕耽誤你們君臣議事麼。”
“傻蛋。”宗恪罵道,“這是你的家,你自己的地盤,哪有客人佔家裡,主人往外躲的道理?”
阮沅翻了個白眼:“說得輕巧,你以爲宗恆看見我在旁邊,心裡不覺得礙事啊?就算你們關上門我坐客廳裡,你們真說點兒機密,漏出一星半句的,那也不好。這叫避嫌懂不懂?”
“那也用不着大半夜的十一點了,站在街上吹冷風。”宗恪不悅道,“我還真當你去買水果去了呢。天這麼涼,吹病了怎麼辦?你也笨,當時就不知道說一句,讓宗恆找別處說話去啊?”
阮沅嘆氣搖頭:“得了,講起歪理我不是您的對手。”
宗恪生起氣來:“我講什麼歪理了?我這不是爲你好麼?”
阮沅只覺得頭疼,她按着腦子:“拜託,站在我的立場爲我想想好不好?你以爲我願意得罪你弟弟?”
宗恪火了:“誰說你這麼做就會得罪他?再說你得罪他怕什麼啊?他有什麼不得了的”
阮沅氣結,說不出話,只打手勢讓他暫停,自己取了毛巾去沖澡。
宗恪一看又不依:“水溫還沒上去呢你急什麼?外頭風沒吹病,你想淋冷水把自己澆病啊?”
“因爲你很吵。”阮沅一字一頓地說,“吵得我只好去洗澡。”
宗恪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他點點頭:“行,你最有理。我不說了,讓你清靜”
他賭氣回了房間,砰的一聲把臥室門關上。
阮沅握着毛巾,站在浴室外頭看着電熱水器的水溫指示,仰着臉等着那指針挪過紅線。
剛纔她和宗恪吵架了。
這還是他們在一塊兒以後,頭一次吵嘴。阮沅早先也知道夫妻間就是會爭吵,可她不喜歡這樣,原本她覺得凡事都好商量,她講道理,宗恪也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都講道理,又怎麼會吵起來?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講道理,一點用都沒有。
女人有道理,男人也有道理,可惜這兩套道理往往不一樣。
指針終於過了紅線,阮沅進浴室,打開熱水,剛纔在外頭她是吹了太久的冷風,熱水一澆頭,噴嚏就打個不停。
她把熱水開大了一些,想借此驅除周身的寒意。浴室熱氣騰騰,阮沅真想把剛纔腦子裡那團亂麻給擠出去。
阮沅把熱毛巾蓋在頭上,微微嘆了口氣。
家庭生活,還真是不好對付呢。
從浴室出來,阮沅回到臥室,問宗恪:“你洗了沒?還剩下熱水。”
宗恪躺在牀上,臉衝着牆裡,不出聲。
阮沅沒法,去把熱水器關掉。再回來看,宗恪還是不理她。
此時阮沅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實在沒耐心安慰他,累了一天,她懶得再說什麼,乾脆拽開被子,關了燈躺下。
一晚上,倆人誰也沒說話。
後來阮沅快睡着了,朦朦朧朧間,她覺得有人在試她的額頭。
額頭是涼的,手是溫的。
阮沅想說句我沒發燒,但她太困了,還沒等開口,就跌入了夢境。
次日早晨阮沅起了早牀,她今天是早班,得早點出門,飯館則不會那麼早營業,一般宗恪十點出門都來得及,所以沒事兒的話,他不會起太早。
通常這種情況下,阮沅都會做兩份早點,自己吃一份,留一部分給宗恪。臨走的時候,她會再爬到牀上去,把手伸進熱乎乎的被子裡,揪一下宗恪,提醒他快點起來吃東西,不然就涼了。然後宗恪就會從被子裡伸出一條光溜溜的胳膊,象徵性地晃悠一下,鼻音沉重地說:“いってらっしゃい”說完,馬上再縮回到被子裡繼續睡。
那是阮沅教他的幾句簡單日語,意思是您走好,通常,家中主婦在恭送男人上班時會說這句話。除此之外,偶爾宗恪也會管阮沅叫“御主人様”,這當然是他在開玩笑,因爲之前宗恪五個月沒出去上班,完全靠阮沅養活。
今早阮沅依舊做兩份早餐,但卻沒再回臥室提醒宗恪起來吃飯,宗恪好像還在生氣,起牀時阮沅明明感覺到他已經醒了,和他說話他卻不理。
把早餐放在爐子旁邊,阮沅拿了鑰匙出門下樓,她不由在心裡哼了一聲,宗恪這傢伙,氣性還真大。
早班是七點到一點半,中午時候,阮沅交了班,從便利店出來,走了一半又折回去。接替的學生仔看她回來,還以爲她有什麼事兒沒交代。
“沒什麼事兒,我忘了一樣東西。”她笑着,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擱在櫃檯上的一包蛋糕拿下來。
那是宗恪喜歡吃的提拉米蘇。昨天他們吵架,阮沅想來想去,記起好久沒給宗恪買這玩意兒了,所以乾脆拿一包帶回去,就當做停戰象徵吧。
晃晃悠悠到了吉祥菜館,阮沅探頭往裡一看,快兩點了,客人已經沒正午時候那麼多了,卻也還有兩桌。她掀了簾子進去,跑堂的石頭瞧見,趕緊過來熱情招呼:“沅姐來了快坐我去倒茶。”
他跑廚房裡,拽了拽宗恪的圍裙。
“幹嘛?”宗恪說。
“沅姐來了。”石頭興沖沖地說。
沒想到宗恪卻哼了一聲:“來就來了唄,還叫我出去三拜九叩、恭迎大駕啊?”
石頭一聽,味道不對,他有點明白,看樣子倆人是吵架了。
男孩雖然木訥卻也懂事,知道兩口子的事兒,外人摻和不得,他不敢再說什麼,只好出去,先給阮沅倒上茶水,又說師父還在忙,等會兒出來。
阮沅也笑道:“不用叫他出來,我肚子餓了,先給弄個菜吃吧。”
“想吃什麼?”
“爆豬肝。”
阮沅很少在這菜館吃飯,通常都是跟着宗恪吃點多下來的菜。今天卻難得過來,明確要求點菜。石頭不敢怠慢,答應一聲“好嘞”,然後一溜煙跑廚房去,和宗恪說,阮沅想吃爆豬肝。
宗恪卻拉着臉,冷冷道:“她想吃什麼我就給她做什麼?這館子是她開的啊?”
男孩有點不知所措,呆在一邊不知該咋辦。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就看見宗恪拉開冰箱,從裡面取出新鮮豬肝來。
石頭就笑起來,趕緊去把切好的青椒拿過來放在旁邊,等着宗恪備用。
“哼,一來就要爆豬肝……嘴還挺刁。”他嘟囔着,細細把豬肝切好,架上了油鍋。
阮沅等了一會兒,卻見宗恪從廚房出來,手裡端着一盤熱騰騰的爆豬肝。
“客人你點的菜。”他把菜咣噹放在阮沅面前,沒好聲氣地說。
阮沅笑起來,拿了筷子嚐了一塊豬肝。
宗恪坐下來,盯着她。
阮沅慢慢嚼着,點了點頭:“還行。”
宗恪一扔圍裙,冷笑道:“既然伺候得好,爺就給倆賞錢唄”
阮沅撲哧一樂,把剛纔從店裡拿來的提拉米蘇放在宗恪面前。
宗恪打開包裝,一看是提拉米蘇,他拿起來,恨恨咬了一口。
“別以爲用這點東西就能收買我”他一邊吃,邊用仇視的目光瞪着阮沅。
石頭這時候趕緊給阮沅送上米飯。
“還生氣呢?”阮沅一邊扒拉米飯,一邊看着他,“你這人,氣性真大。”
“我就氣性大怎麼了?”宗恪不樂意了,“我一直這樣氣性大,心眼小”
阮沅卻不爲所動,繼續吃爆豬肝:“昨天那也不是我的錯啊。”
“嗯,不是你的錯,那就是我的錯了。”宗恪冷笑道,“我該叫你在外頭繼續晃悠,我自己睡自己的,是吧?”
阮沅嘆了口氣,把筷子放下:“宗恆過來,咱們誰也不想的,對不對?我心裡不舒服,又不能當面給他沒臉,不是就只能衝你發火麼?”
“那你承認你衝我發火是不對的了?”他咬着蛋糕說。
“嗯,我不對。”阮沅眨巴眨巴眼睛。
她這麼說,宗恪這纔多少舒服了一點。
“而且他過來,你不舒服個什麼啊?”宗恪又說,“咱們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日子,關他屁事”
阮沅苦笑,看來在這一點上,她是暫時說不通了。
“他昨天來,是有什麼要緊事?”阮沅問。
“沒什麼事。”宗恪搖頭,“就是失蹤的那五百鵠邪人找到了。”
“是鵠邪王?”
“可不是?”宗恪冷笑,“我大略也猜到鵠邪王這趟進京是想幹嘛,藉着晉王世子的保護,他纔好隻身深入京畿要地。”
“他進京幹嘛?”阮沅好奇問。
“找一個人。”
“他找誰?”
“哼,不告訴你”
“且”
“而且萬一酈岷成功了,他幫一把,到時裡應外合,至少能撈回青玉關;酈岷既是個廢柴,那他就撒手走人。不管有什麼打算,他把該看的都看了,該問的也問了,連我這個天子都見着了,心裡也算有數了。”
“他知道咱們是誰?”
“你都知道他是誰了,你以爲他比咱們傻麼?”
阮沅聽了這些,心中頓時升起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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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宗恪敲了敲她的碗:“吃你的爆豬肝我都不愁,你愁什麼?眼下晉王這事兒不是已經擺平了麼?往後再有事,就再去擺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必要提前犯愁。”
阮沅苦笑:“你這人,神經大條像海底電纜,我都不知道該誇你還是該損你。”
宗恪睜大眼睛:“咦?我的神經如果不夠大條,能被你糊弄上麼?”
阮沅又氣又笑,拿筷子敲他的手:“炒你的菜去”
“得令”宗恪嘻嘻笑着站起身,回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