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

安小六不知道後來自己是怎麼睡着了的, 也不知道一直站在她屋外守着的阿福皺着眉頭看着小春舉着藥碗在門外青筋直跳地站了半天,手擡起又放下,再擡起再放下, 最後滿臉莫名的神情, “哼”了一聲, 甩袖子掉頭走了。

這年頭的小姑娘啊, 都很奇怪啊奇怪……

翌日。

一大早, 樓裡面隱約的暗影攢動。然後不消一會兒,輕微的聲響又消失得一乾二淨,一切平靜得如這三個月來的每一天。

那些個暗影, 是桑楠安排的。

自從昨天在書房窗櫺上揭下了那張紙條,他就一直在忐忑着。有人如此囂張地要來搶他身邊的人, 這讓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 也不甘心。於是一早, 便調來了一批身手極高的暗衛,安排在樓院四周的各個角落。誓不能將一個閒雜人等放進來。

桑楠則一個人站在書房的窗戶邊, 靜靜地注意着院裡的一舉一動:不是說午時來接人麼?好,他等着。

-

午時還未到,桑楠就等來了一個人。一個他覺得很有可能是派了人貼那張小紙條的人。

來人一身白色錦服,玉冠束髮,頂着一張精緻得令女人們都嘆息不已的臉, 笑盈盈地在侍女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一邊搖着金邊摺扇, 一邊輕聲向那侍女道:“謝謝姐姐帶路……”

調調那叫一個婉轉。

可惜桑楠這處的侍女卻與其他地方的侍女不同, 連眼都沒擡起來瞅他一眼, 只敲了敲書房的門恭敬地道:“主子,柳公子求見。”然後聽得裡頭人應允了一聲, 便躬身退下了。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柳含笑微微不滿地撅起嘴推門進去:“姐夫,你這兒的侍女也太沒趣兒了……”

桑楠回到案前,靜靜地看向來人,這人的語氣與他所估量的有些出入。

柳含笑正好也擡眼看向他,發現桑楠的眼神似乎有那麼一些不太友好,有些訕訕地收起了笑容。正經地做了個揖,道:“草民無狀了,還望太子殿下不要計較。”

桑楠不言語,只靜靜地看着他。

兩人均是沉默了一會兒,桑楠才慢悠悠地道:“含笑,你何出此言……”

柳含笑似乎楞了一楞,隨即笑開,大大方方地坐到最前方的椅子上,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小啜一口,道:“你難道不是不喜歡我喊姐夫麼?”

稍頓了一下繼續說:“既然如此,你爲何還將姐姐留在太子府?”

“那裡已經不是太子府了。”桑楠道。

“哦?”柳含笑挑眉,“可許多人心目中,那裡可還是太子府呢……你以爲,別人會怎麼想你和我姐姐?又或者,你先前是希望別人那般想你們,現在,又不想了?”

桑楠淡淡地看他一眼,他倒不像是來搶人的,反倒是來爲自家姐姐鳴不平的,心下微微迷惘了一會兒,道:“你到底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我想說?”柳含笑似乎是聽了什麼有趣的事兒,嗤嗤地笑出聲來,“我能有什麼想說的呀……殿下您倒是想想,從小到大你和姐姐在一起不在一起,我什麼時候站出來說過什麼?這回不過我是被姐姐逼得急了,不讓我出京城,還硬是每天拉着我念唸叨叨的,最後總是扯到你的頭上,總也不厭煩的……所以……我這回來不過是幫姐姐問一句:殿下您是不是真的被這樓院裡的那隻小狐狸精給迷倒了,不要我姐姐了。若是真不要我姐姐了,還勞煩您親自跑一趟原太子府,我姐姐她出不得門,你也是知道的,她可是已經備好了三尺白綾恭候您大駕了……”

桑楠皺起了眉頭,只見柳含笑一臉的笑意盈盈,一溜兒說完了這一串的話,彷彿柳雲的死活跟他沒有半點兒的關係似的,那雙美目中眸光閃閃,帶着些許狡黠。

“就這樣?”桑楠問。

柳含笑忽然“哈哈”笑出來,道:“還是殿下了解我……”

眨眨眼,繼續道:“若是方便,讓我見一見你藏起來的小美人兒如何?我倒是想知道能從姐姐那裡搶男人的,到底能美到什麼程度……”

話音未落,已經一個輕身從窗戶躍了出去,正落到安小六屋前的小院內。

桑楠心中一緊,身形便跟了上去,側身立在安小六屋前,伸手攔住柳含笑的腳步,他大聲呵斥:“站住!”

與此同時,暗藏着的侍衛也涌了出來,一部分攔住柳含笑的各處去路,另一部分站到了桑楠的身後,正好將那小屋的門前堵了個水泄不通。

“這麼寶貝?”柳含笑環視一圈蓄勢待發的黑衣侍衛,嘴角勾起一抹輕笑,“我今兒就是見一見她的廬山真面目……”然後向外圍大喝一聲:“定,墨跡什麼呢?給我把那女的搶出來!”

柳大少爺的氣勢是十足十的,如他一貫以來的狂妄和自信。可是他卻忘了今兒個的對手是桑楠,當今代掌朝政的太子,更別說,是早有準備的桑楠。

只轉眼,他便看到一身狼狽的定被兩名黑衣侍衛給架了過來,眉頭皺得死死的,不敢擡頭看自家主子的怒容。柳含笑一見這樣的架勢,立刻收了聲勢,抿嘴不說話。

桑楠淡淡地瞥那邊一眼,早就知道柳含笑有一名貼身護衛,身手了得,便是擱到江湖上也是排得上號兒的,今日一見,不過如此,再能耐的人,畢竟也是孤身一人而已,怎能抵得過大內高手的聯合進攻?桑楠擺擺手,示意將人帶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侍衛欲將人押下去時轉身的一瞬間,誰也沒有在注意的柳含笑忽然腕間一個反手,以指力射出一件東西,直直地飛向押着定的那名侍衛,那人下意識地橫劍一擋,一直被壓制着的定就抓住了逃脫的時機,脫離了他們的鉗制。電光火石間,數十名黑衣衛便與定鬥在了一處,衣袂翩飛,鬥得甚是激烈。

桑楠在一旁稍看了一會兒便覺出了不對,方纔兩人就輕易制住的人這會兒正與他的十幾名黑衣衛鬥在一處,並且,還遊刃有餘?!再看到柳含笑嘴角逐漸泛起的淺淺笑意,這人,是故意放水送到他門口來的!爲的大概是更加輕易地接近他們搶人的地點而已!桑楠不禁心中警鈴大作,這柳含笑向來實力不俗,且詭計頗多,想得到什麼東西,也喜歡走捷徑,不喜歡費大力氣……

就在桑楠與侍衛們的注意力都被身手卓絕的定吸引去的時候,柳含笑一個輕身躍過桑楠的阻礙,一腳將面前的門踹開:“哈哈……小美人兒,快出來給本少爺瞧……瞧……”

桑楠與柳含笑均是一怔,這屋子簡單大方,一看便能看得清楚,裡面——沒人!桑楠拼命不想讓他進去的這個屋裡——居然沒人!

桑楠一把推開柳含笑,扶着門將裡面看了個仔細,沒人,真的沒人!

當下喚來按小六的貼身跟班小春和阿福,阿福皺着眉,只道小姐應該一直都在屋裡,沒有出過門兒。小春則是將剛煲好的湯撒了一地,不信似的在小六的屋裡繞圈:“怎麼可能,她平日裡不睡到晌午是不會醒的啊……”然後下意識地想到一個人,那個小六心心念唸了許久的男人,“會不會……是她師父來了?把她帶走了?”

聞言,桑楠眼下一沉,平淡無波瀾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怒容,揮手喝道:“吩咐下去,封閉城門,一個人都不許給我放過去,掘地三尺也要把郡主給我找回來!還有……”

目光冷冷地掃過一旁的柳含笑 :“送客!”

-

安小六是爬窗翻牆出的門。

一大早,她便醒了過來,似乎哭過一趟後莫名其妙的神清氣爽,精氣十足,骨碌着下了牀推開窗盯着那片微白的天空,下了個決定:她不要坐以待斃,她要主動出擊。

於是她三下兩下收拾了一些外出必備的細軟,拾掇了一些碎銀銅板還有方便換成現錢的首飾物件,然後用從前當乞丐時學到的高超的變裝手藝將自己改造一番,再從屋裡搬來了一張半人高的凳子,爬過窗戶,在牆角邊墊着凳子一個蹦躂就給躍過了牆,出到了府外幽靜的後巷。

所以桑楠他們在院子裡鬧得雞飛狗跳的時候,小丫頭正叼着顆糖葫蘆,大搖大擺地在大街上晃盪,一手拎着還未吃完的糖葫蘆串兒,另只胳膊上挎着一大包剛剛購置來的乾糧。

一邊晃盪一邊還樂呵樂呵地與早市上的大爺大媽們打招呼。

“婆婆,你家包子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大爺,生意不錯哇……都賣了這麼多啦……”

………………

於是待安小姑娘晃盪到城門口的時候,正巧看到一大隊的衛兵過來攔住城門,爲首的那個拿着張巨幅的黃紙貼在城門口,然後向城門前等着出城的人們大聲道:“今早太子府裡出了刺客,膽大包天居然敢劫持了郡主。太子殿下下令,即日起對出城的人進行嚴格盤查,不能讓可疑之人溜出去。另外,若是有人能尋得郡主,救出郡主,賞白銀千兩!”

此言一出,人羣中立刻引起了騷動,一千兩啊!夠平常老百姓幾輩子的花銷了……

安小六愣愣地瞅着城門口那副巨大的女子畫像:敢情,她這是被變相通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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