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幽州城的大街小巷,傳得最爲厲害的,還要屬呂家所開的米行和布行關門的事情了。
“你聽說了吧?呂氏米行關門了!”
“什麼?你說的是咱們京城最大的米行?”
“那當然了!唉!聽說啊……這呂氏是要倒啦!”
“你說的是呂氏是……”
“咱們中幽還能有多少個呂氏?”
“……”
一處茶樓裡,原本竊竊私語的人突然都安靜了下來,門口進來一列腰佩大刀的侍衛,他們嚴肅地掃過店中的人。帶頭那人,修七尺,頭戴着銀色胄帽,帽頂上的帽纓長長搖曳着,凜然地站在進門的石塅上。那掩藏在濃濃眉毛下的雙目,微微眯起,斂去其中的精銳。他的目光如箭一般掃過店中的人,因他的眼神太過犀利,衆人都不禁低垂下了頭去。突然,他的眼神猛地定在坐在角落裡的兩人身上,伸手一指,冷冷命令道:“把那兩個刁民抓了!”
頓時,站在他身後的兩名侍衛大步走上前,將驚慌失措的兩個喝茶的人抓了個正着。
“你們憑什麼抓我?!”先前那個說得正起勁的人一邊激烈地反抗着,一邊大聲說道。
“哼,憑什麼?你在這裡四下散佈謠言,還來問本大人憑什麼抓你?!”侍衛神情傲慢地瞥了眼他,手上去絲毫不放鬆,緊緊抓着他的手,將他雙手反抓在他的背後。
“大人啊……饒命啊!這些話都是他在說,我在聽的啊……這不關我的事啊!”另一個人心下一驚,他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啊!連忙告饒道。
“你聽信了他散佈的謠言,也是屬於共犯,本大人就此抓了你去,也好讓你長個記性!”說完再不管兩人,勁自將他們扔到門外的車上。
他們出來一看。只見車上已經綁着許多個人,他們都是一臉的死灰。
幽州城呂府,書房中,身着便服的呂一祥和一個着錦衣的富態中年男子相對而坐,男子肚子有些大,臉上的肉隨着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爹,那些刁民怎麼處置?”
中年男子皺頭一皺,臉上煞氣若隱若現,他輕輕靠在椅背上。猶如一尊大佛,挺着大大的肚子,冷酷地說:“找個由頭。殺了。”
“可是這樣一來,會不會不大好……畢竟,我們呂家現在正處於風口浪尖上,萬一被有心人給揭發出來,我們……可就難辦了!”呂一祥心頭一震。突然又擔憂地問道。
“哼,想要扳倒我呂家,沒這麼容易!”
呂一祥沉默了一陣,才輕輕點頭道:“那我現在就去辦!”
“且慢。”見呂一祥就要離開,呂琮開口阻止道,“那個南宮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是一直跟着你身邊的嗎?怎麼跑到沁王爺那裡去了?如果此人無用。將他給我封口!”
低着頭的呂一祥擡頭看了眼呂琮,有些不滿意地說:“爹,南宮韋現在是我的人。他自然是有用的。”
呂琮臉上的肉鬆垮垮的,聽到呂一祥竟然敢當面對上自己的話,有些不悅的低斥道:“他是你的人?他的賣身契還在我的手上!何況,咱們呂家,自始自終都是不留無用之人!”
“如果有一天我也沒用了。爹難道也連我也要一起殺了嗎?”呂一祥擡頭迎上呂琮銳利的眼神。
呂琮一愣,輕哼道:“你是我兒子。自然是不一樣的。你這樣尊貴的身份怎麼能跟這樣一個下賤的人相比呢?別再給我說傻話了!”
呂一祥聽到這一句話,臉色才慢慢好了一些。微微一笑,對他說道:“爹爹,那南宮韋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絕對不會讓咱們呂家受到一絲的傷害的!”
呂琮點點頭:“嗯,你去吧!”
呂一祥從書房出來,門外便早有一人在那裡等着了。
“少爺,南宮先生正等着您。”
“他怎麼現在來了?”呂一祥眉頭皺緊,有些不悅地喃喃說了句。想了一會兒,卻又開口說道,“你先下去。”
“是。”
呂家的宅院,從中間向四處散開,是中幽典型的大宅院模式。每一條走道都是可以容下三匹馬並列行走的馬車,十分寬敞。從一個院子到另一處院子,步行需要花上一刻鐘,而院子之間還隔着一些盤景及其花木,庭閣樓臺,所以這樣走下來,頗費精力。呂一祥一出來便上了坐攆,這種兩人擡的坐攆很適合在內院中行走。但是這種坐攆一般只有皇宮裡面纔會有,呂家會用這個坐攆足可以看出呂家的財大勢大。
“呂大人!”
還未走進門,就有一個身穿着黑色衣服走出來的人,呂一祥定睛一看,正是南宮韋。他皺了皺眉頭,低聲斥責道:“這個節骨眼兒上,你來這裡做什麼?”
“大人,我們那天不是說好了嗎?今日若不是皇上不怪罪,只怕我南宮韋就此要交待在那裡了!”南宮韋想起早上被傳告進殿時,那一份忐忑,可是眼前這個人明明說好了會力保自己,結果卻連一句話也吝嗇得沒說。他爲了混進沁王爺一派,可是冒着生命危險,可是現在卻換來這般冷淡的態度,他如何不會生氣?
“得了,你還能出什麼事?皇上現在成了這副樣子,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何況,你這不還沒有出事嗎?要是出事了,我難道還會不管你?”呂一祥有些厭煩地揮了揮手,坐了下來。
“我……”南宮韋聞言,八字鬍頓時一動,鬱氣片刻又壓了下去,他看了眼呂一祥的臉色,長嘆一口氣,也沉默地坐了下來。
從山瓏寨回來之後,他找到呂一祥,說自己要混進沁王爺一派,只是他是呂家的人,這個誰都知道,所以,想要取得沁王爺的肯定,那麼他就必須受一點苦肉計。苦肉計是成功了,然而卻差些賠上了他的性命。他忙了這些久,難道不就是爲了程家一百餘口人報仇嗎?皇帝不理,呂家不幫,那麼他就只能自己上場了。
許汀未並不相信他,他知道。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被他利用完了之後,竟然就這樣被拋棄了!如果他就此離去,誰來給程家報仇?因此他纔會再來找呂一祥。
“呂大人,我想將織天鏡交給沁王爺!”
兩人都沉默了許久,最終,南宮韋低低地說道。呂一祥聞言,心下一動,就要阻止,卻被他硬生生地忍了下來,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南宮韋,見他低垂着頭,臉上盡是頹敗之色,便淡淡一笑,說道:“如果你要交給他,那就交給他吧!”
“可是大人!”南宮韋越來越急切了,他擔心自己真會被這場朝廷之爭給卷得不見身影,他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他到底該如何選擇?眼前的這個人,變幻莫測,即使自己投靠了他,他依舊幫不上自己,即使可以跟沁王爺相抗,此時卻連連受挫,就連對方是什麼人,也不清楚。呂家……難道終於倒了嗎?
“可是大人,織天鏡如果交了出去,您怎麼向皇上交待?”他突然狡黠一笑,站了起來,迎着呂一祥的目光,他知道呂一祥一直想要織天鏡,而他偏偏不給。
呂一祥見他激動,臉上神情淡淡,如刀削斧劈的臉頰上,看不出一絲的異狀。南宮韋有些泄氣,眼前的人,越來越有他爺爺呂彥彬的氣勢了。兩人便如此對視了好一會兒,呂一祥才終於點點頭說:“織天鏡是你自己搶來的,你想交給誰,那就交給誰。”
“呵——難道大人就不想要再得到它了嗎?”南宮韋挑起眉,撫了把下巴上的長鬍子,陰笑一聲,問道。
“織天鏡能夠篡改天命的事情,只是一個傳說罷了,你現在拿着織天鏡,不也沒有將你的天命改了嗎?既然如此,那麼我呂家得到它,也沒有什麼用處。至於皇上那裡……”呂一祥擡眼看了看他,意味不明道,“我已經交待完了,皇上對我交上去的東西,十分感興趣。”
“是什麼?”南宮韋撫鬍子的手一頓,脫口問道。
“鳳占殘書。”
“啊?”南宮韋大吃一驚,“大人怎麼會有鳳占殘書?”
“皇上身體抱恙,自然十分希望有人能夠治好他的病,長生不老。而在這個世上,並沒有什麼人看過鳳占殘書,也沒有人知道鳳占殘書中到底寫着什麼。既然如此,那麼我說鳳占殘書裡寫着什麼就是什麼,皇上,又怎麼會懷疑呢?”呂一祥冷峻的臉上,線條微微柔和了一下。
南宮韋這才聽明白他話裡面的意思。
万俟僖早些年便開始迷戀長生之術,也正是因爲胡亂吃下許多的所謂長生不老丹的藥,纔會導致成現在這副模樣。其中便有呂家推薦上去的道師,煉製出來的丹藥,頗受皇帝的喜愛,連帶着呂家,也是連連受賞賜。
南宮韋知道,呂家定是在其中做了些手腳,否則,皇帝又怎麼能夠容得下呂家獨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