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然全黑,然而大殿中火光明亮,猶如白晝,每人臉上的期待都暴露在火光之中。鳳占傳說由古至今一直在流傳着,誰也沒有見過,更別說是否屬實。現在万俟沁竟然將鳳占當着衆人的面揭開,這怎麼能不引起大家的神往?
万俟僖有些怔然,爾後反應過來,大喜過望,聲音也不再渾濁:“做得好!快呈上來!”
張公公連忙走了下來,接過托盤,捧至万俟僖的面前。他激動地拿起那捲羊皮卷,翻看了幾頁頓時沉下了臉,万俟沁平靜地看着他,似早已料到了他的神情。見他望來,他不急不慢地回答道:“皇兄,這鳳占殘書便是我今日當着大家的面公佈的原因。”他轉身,眼神掠過周圍伸長了脖子的人說,“呂琮與呂一祥父子與北翼拿我中幽一半的藥材交易,換來這卷空白白鳳占殘書,且不說這鳳占殘書是真是假,只說呂家父子的用心,當真是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
呂氏雖然已被抄了家,但是呂家樹大根深,想要真正將其殘餘剷除,不僅需要時間,更需要精力。若是時間過長,呂家的餘黨定會死灰復燃。
“王爺,呂家已經被抄家,該斬首的已經斬首了,該流放的也已經流放了,想要知道這一卷鳳占殘書是真是假,也難了。現在你將這鳳占殘書交給聖上,我們也不知道其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你說這鳳占殘書是真也好是假也好,我們又怎麼知道呢?”
万俟沁看着那個說話的大人,眉間笑意點點,彷彿一隻等着魚兒上鉤的貓:“管大人,本王記得你曾跟隨呂琮前往北翼,一起負責與北翼藥材的交易之事。聽你剛纔那一番言論,似乎管大人對鳳占殘書頗有研究。不如你來鑑別鑑別本王呈上去的鳳占殘書是真是假。”
“微臣對鳳占殘書毫無研究,不知如何鑑別。”管大人鼻間輕哼,一扭頭說道。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麼權利來說本王送上去的是真是假?本王與皇兄一奶同胞,本王以赤誠之心爲皇兄爲中幽,如今被管大人如此一說,倒顯得是本王的不是了!”
“不敢!”管大人眉頭一皺,拱手退了一步,說道。
“你這麼一說,本王倒是記起來了。本王在呂家還找出了這樣東西。不知是不是管大人的呢?”万俟沁雙手又是一拍,殿外立馬又進來一個人,手中捧着一封暗黃色的信封。
管大人一見那一封信。快如閃電地向那人衝去,卻被眼疾手快地侍衛往旁邊一閃,管大人立馬撞上殿中柱上。頭暈眼花間,他模糊中只看到万俟沁笑得如狐狸一般,手中執着那一封信。笑眯眯地問道:“管大人,你這麼急地想要這一封信是做什麼呢?”
周圍的人也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其中一個性子較直的武官大聲喝道:“管大人,難道王爺手中的信寫着你秘密不成?”
另一個文弱書生模樣的說道:“王爺,那信中到底寫着什麼?”
万俟沁見管大人呆呆地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淡淡一笑,站起身說道:“這信落的款正是管大人的名字,而收信人。正是呂琮。”他的眼神落在地上的人身上,“管大人,您的兒子如今活得倒是逍遙自在啊!只是讓你失望的是,戟城早已經被皇兄換去了人!你的兒子,正在下面等着與你團聚!你和呂琮想送城給北翼。也不看看你有幾顆腦袋可以送!”
“這、這這……”一旁的大人聽後,不可思議地瞪大着眼睛。紛紛指指點點了起來。
管大人全身如無骨一般,攤在了地上,他,已不成氣候了。
万俟沁負手立於殿前,如玉身姿令衆人不禁微微仰望。連一旁的安虞也不禁有些動容。万俟沁這是在幫中幽掃清蛀蟲嗎?
右手一緊,她的神智回到謝微行的身上。
“本王今日特意邀請了鬱家堡的少主以及楓弄山莊的司幾先生前來,便是想讓兩位爲我們鑑別一下這一卷鳳占殘書到底是真是假。”
殿中的目光瞬間轉移到謝微行和鬱塵的身上。鬱塵眉頭輕輕蹙起,謝微行卻神情淡定地坐在那裡,只有夾在兩人中間的安虞有些不自然。她本應該該在謝微行後面的,只是他讓人在他們之間加了一個位置,才擠進來的。果然,現在已經有好些好奇地目光如激光槍一般在她身上掃視着。
“王爺,在下從來沒有過見鳳占殘書,爲何讓在下鑑別?何況,在下雙目失明,別說是鑑別真僞,就是擺在我的面前,只怕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鬱塵從容說道。
“鬱少主謙虛了。在座的人中,要說博學,只怕還沒有比得過鬱少主。要說見識,只怕也無人比得過司幾先生。本王請兩位來,也並非是說兩位見過鳳占殘書,只是想讓兩位以自己的所知,來鑑別。”
謝微行笑道:“蒙王爺看得起,鬱兄,我們不如就去試一試吧!”
鬱塵意外地偏頭看了眼謝微行,似乎沒有料到他竟然會答應。略一沉思,他便了然地也點了點頭。安虞有些擔心地反握了下謝微行的手。因爲兩人的袖子寬大,交握着的手掩在袖子底下,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的。謝微行察覺出她的關切,對她輕輕一笑,鬆開了她的手,站了起來。
万俟僖低頭打量了眼手中的鳳占殘書,低嘆一聲,扔到張公公手中的托盤上,沉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勞兩位了。”
大殿中的人都屏氣凝神,伸長了脖子往上面看去。謝微行拿起羊皮卷,臉上的表情極其嚴肅。而鬱塵則這裡摸一摸,那裡聞一聞。與謝微行細聲商量着什麼。
“一片空白,什麼也看不出來?”鬱塵皺了皺眉,有些疑惑。
“看來應該是用來以假亂真的。”謝微行淡淡說道。
万俟僖低低一嘆,說道:“原本還以爲朕的病有望了,誰知竟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皇兄,是臣弟的不是!”万俟沁聞言,連忙跨上前,急道。
万俟僖揮了揮手,說:“剛纔皇后還與朕說,臣弟是咱們中幽的中流砥柱,既然有你在,何需什麼鳳占殘書,還怕什麼呂家?”他笑着偏頭拉起皇后的手,欣慰地笑了笑,“朕的病一拖便是這麼些年,你所做的努力,朕也不是看不到。朕之前從未相信過什麼天命不天命,如今卻也不得不低頭了……”
万俟僖說得越來越沉重,殿中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認真地聆聽着他的一言一語。
“皇兄……言重了。”万俟沁皺了皺眉,他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不……中幽雖然是個小國,然而夾在各國之中,想要安寧生存,難上加難。若非你,只怕中幽早已經被列國瓜分完了,朕今日便封你爲護國侯,輔佐新皇登基……”
“皇兄?”万俟沁一驚,擡頭望去。只見万俟僖話還未說完,拉着皇后的手便悄然滑落,帶着張公公的一聲驚呼,他的身體沉重地往右邊倒去,皇后慌忙地大聲叫着太醫……
這是安虞最後一次看到万俟僖。從民間的傳說中,她將他想象成昏庸無能的傀儡老皇帝,然而今日一見,她卻發現,他十分睿智。万俟沁雖然野心勃勃,然而始終沒有奪了他的皇位,也許正是因爲如此。他可以將呂家一忍再忍,也可以將万俟沁一寵再寵,卻始終把握着這個平衡,從不打破。然而此時呂家已亡,万俟沁雖然得到了楓弄山莊和鬱家堡的支持,卻揹負着一個護國侯的名不得跨越雷池半步。
謝微行趁亂,將安虞帶出皇宮,宮門外,鬱塵的馬車正好停在那裡。似乎在等着他們。
“小安,跟我回鬱家堡嗎?”隨着晚風,鬱塵的話輕飄飄地飄至安虞的耳中。
她還沒有回答,便察覺出身旁一抹濃濃的視線——是謝微行。她沒有看他,微笑着仰起頭看着馬車裡面正撩起車簾的鬱塵,輕聲道:“下次吧,我的傷還沒有好,佛桑先生要我再休息幾日。”
得了這個回答,鬱塵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催了車伕離開。兩人沉默地看着那輛馬車越行越遠,就在安虞覺得自己快頂不住頭頂上的那一抹怪異的視線時,又一輛馬車來了。
“嘿,安小公子,你們去哪裡?”馬文才燦爛的臉出現在安虞的眼前。
“呃……”安虞頓了一頓,一旁的謝微行不冷不熱地說道:“去楓弄山莊。”
馬文才縮了縮脖子,哦了一聲,便轉身鑽進了車馬裡。就在他的馬車要離去的時候,安虞終於想起自己一直想了解的一個問題,連忙揚聲問道:“馬文才!你的心上人是不是叫祝英臺?”
馬文才的頭從車窗裡露了出來,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嘴巴張了張,卻又閉上了,最終還是略帶羞澀地回答了一句:“她叫朱英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