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抱!”
那是一個梳着雙角丫,很漂亮、很可愛、很粉嫩的女娃兒,張開雙臂向劉楓歡喜奔來。那奶聲奶氣的呼喚,直把楚王的心都給醉透了。忙扔掉馬鞭,揩手彈衣蹲下身,將女兒一把攬緊懷裡,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好閨女!——想爹爹沒?”
“想——!”小思月已經六歲了,一臉的靈秀,又特會撒嬌,只摟住父親的脖子揪鬍子,格格笑着膩聲問:“都好久了,爹爹怎麼還不回家?月兒可想你了,要來看你,孃親不準,她可兇了!”小女娃警惕地左右瞧瞧,撅起嘴兒委屈地說:“告訴你哦,弟弟扯爛了人家最最喜歡的布娃娃,我打他腦袋,孃親就打我屁股,可疼了!——爹爹幫我打回來!”
小思月雖然很警惕地左顧右盼,可她偏偏漏過了身後!——林子馨就站在那裡,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又是一記屁股,“人前認錯,背後告狀,什麼規矩?——找打!”
當着劉楓的面,林子馨哪敢真打,只是輕拍一下罷了,小思月不幹了,好容易找到了靠山,哪肯乖乖就範,小嘴兒一扁,哇地一聲哭開了,直往劉楓懷裡鑽,“爹爹,孃親打我!”這哭聲情真意切,叫人聽來好生心碎,小臉上的神情也十足到位,卻唯獨沒有半滴眼淚……
劉楓哈哈大笑,抱起女兒騎在脖子上,“走嘍,爹爹帶你吃糖果去!——孃親打你,她壞,咱們不給她吃……”在小思月破涕開顏的格格笑聲中,父女倆蹦着一溜煙兒跑了,只把林子馨氣呼呼地扔在那裡。
紫菀忍着笑勸道:“好啦,夫人彆氣了,您還不知道殿下?——閨女嘛,當爹的哪兒有不寵的?數月不見,還不寵上天去?您平時管得嚴,難得鬆泛一回,沒事兒的,要做規矩,回家慢慢調教不遲。”
紫菀本就是林子馨身邊侍候的小宮女,最懂她的心,大王三個孩兒,偏就她一個生女兒,以林子馨的性子,越不甘心就越要爭口氣,平時管教難免嚴些,期望也大,不想這位小公主……不省心吶!
也不知隨了誰的遺傳,這丫頭小小年紀精詐似鬼,說話嘴兒甜,最是討人歡喜,惹得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做事卻不着調兒,調皮搗蛋那是輕的,上房揭瓦屬於發揮正常,一不留神就給你闖出大禍!
偏偏宮裡上下全都寵護着她,藤條還沒拿出來,哇地一聲已躲個沒影兒,出去找時,各宮各殿統統擋駕,侍衛宮女全說沒看見,上天入地找不着人,但只要自己人前露口風,說上一句“消了氣”,一扭頭的功夫準出來!
最嚴重一回,臭丫頭偷了御書房的國璽搗泥巴,武若梅坐鎮監國忽然不見了國璽,急得差點兒沒上吊了,幸好二弟明睿淌着鼻涕告了姐姐黑狀,否則這當口丟國璽後果不堪設想!
聽說女兒闖那麼大禍,林子馨簡直氣瘋了,提一根鵝蛋粗的棍子跳着腳找她,口口聲聲“打殺了這禍害”!結果愣是沒找到,沒多久,也不知這丫頭是怎麼弄得,竟能請動王妃周雨婷親自出面,專程上門“斡旋”此事,面子大得很,怎麼也管不住,林子馨爲此頭疼不已。
眼見最親近的紫菀也站在女兒這邊,林子馨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兒,恨恨道:“這也太不象話了,嬌子如殺子!——將來怎麼得了!?”
“她是丫頭,不是‘子’嘛。”紫菀過去,笑嘻嘻抱起林子馨手臂,柔聲軟語哄道:“好了好了,龍生九種,種種有別,霸王家的孩子,就是女兒也沒個尋常的,小時候鬧騰,將來成大器的!您沒見大長公主殿下多威風?舅舅說啦,也是三歲毀牆五歲拆屋的主兒!您沒發現麼,殿下剛從陣上下來,衣服上有血!我瞧着都心裡發毛,小丫頭一點兒不怕,嘖嘖嘖……叫我說呢,咱們小思月啊,這叫乃祖之風!好事兒!——走啦,好容易來一回,這般杵着,多浪費啊,您再不走,我可把夫君獨吞去啦。”連拖帶拽硬是把她拉走了。
臨了,林子馨不忘回頭吩咐道:“行了,通知各家的親屬們,都散了吧,自找自家,明日辰時集合一起回都。”
“是!夫人!”
王宮侍衛長秦昆應聲而去。須臾便是一陣嘰嘰喳喳的騷動,心急的百姓們一鬨而散,紛紛去尋找自家男人,整個前線一下熱鬧起來。
林子馨這次來,是有名目的。——功臣家屬慰問團!
楚王明令:斬首五級即爲功臣!除了該有的軍功獎賞外,還有另一項福利——凡是功臣,家在三百里內的,親人可以隨團來前線探望,專人專車接送!家裡遠的,可以按每月十天折算假期,漢水之戰結束後一起輪休,並且允許帶走盔甲裝備,叫你高頭大馬披紅掛綵戎裝返鄉!
這一天,就是“功臣家屬慰問團”首次來到前線。由於這場戰爭開戰倉促,很多將士的年假都被耽擱了,許多軍人家庭已近兩年未曾團聚,此番久別重逢,哭的,笑的,摟的,抱的,真叫樣樣都有。站高處放眼望去,久別的夫妻旁若無人擁抱親吻,慈祥的父親把孩子騎在肩頭撒歡瘋跑,憨笑的兒子跪在老人面前爲他們拭淚……人生百態卻只看出濃濃一個“情”字。
情到深處,就是力量!
看着眼前那一幕幕悲喜劇,“戰功不夠”的將士們,勉強笑着,心裡不是滋味,許多人莫名其妙流下淚來。——他們也有父母,也有心愛的姑娘和可愛的孩子,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功臣戰友,夫妻團聚,縱享天倫……
他們下意識地計算起來,距離功臣……還差幾顆人頭?無數人眼望北岸,一雙拳頭捏得噼啪響,暗自焦急:這幫狗孃養的怎麼還不進攻?等什麼呢?趕緊的,老子想媳婦兒了!
收回目光,劉楓放下小思月,“去,找你紫姨玩兒去!”順手塞一把獅子糖,小丫頭歡歡喜喜追着紫菀走了。這才轉身,笑着對林子馨說:“雨婷這法子不錯,也很必要,仗打了那麼久,思鄉情緒宜疏不宜堵,總要宣泄的,你回去告訴她,效果很好,讓她安心休養,我相當滿意!”
“我會一字不落告訴雨婷,她一定很高興的。”說着話,林子馨有些心虛地瞟了劉楓一眼,可憐兮兮地說道:“還有那件事……我已經安排在辦了,一定會辦妥的。你……你別再生我的氣了,好麼?”
劉楓聽了臉色一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你沒錯,我也沒怪你。蓓兒她……出身不好,卻是重情重義的好姑娘,有資格進我劉家門!你知道的,她走前已是我的人,如今不在了,身後之榮不能輕簡,就以……夫人之禮葬入陪陵,來日我下去了,再親口向她道謝吧。——子馨,雨婷身子抱恙,家務還是你操持,這件事,就交給你了。風光些,不要怕鋪張,這是她應得的。”
林子馨怯怯地答應了一聲:“是!”擡起眼來,望見劉楓臉上難掩的哀容,心裡又愧疚又感動,哽咽着勸道:“殿下不要難過,死有泰山鴻毛之分,能換你平安歸來,就是救了萬里江山,救了億兆黎民,這是天大的功德,比起長命百歲庸碌一生,蓓兒她沒有白來世上走一遭,這是她的造化,也是咱們女人的福氣啊!”
“福氣麼……”
劉楓搖頭,頓了頓,還是搖頭,“我知道,也相信,如果換成你,換成雨婷、夢嵐、月兒、鸞兒,甚至紫菀,你們每個人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爲了自己的男人犧牲自己,對女人來說,這就是天經地義?——不,不是的!沒有任何一種犧牲是理所應當的!能有她,有你們,這是我的造化,我的福氣啊!”
“傻瓜!”
林子馨無比溫柔地瞪他一眼,“只有書呆子纔會爲了‘天經地義’犧牲自己!蓓兒妹妹,還有我們每一個人,都願意爲你死,不爲義,只爲情!我們……我們是一家人啊!”林子馨一頭撲進溫暖的懷裡,男人摟緊了雙臂,兩相依偎,滿腔柔情。
“殿下,我明天一大清早就要回去,片刻不想和你分開……”林子馨紅着臉,不敢擡頭,只悶在他懷裡說:“可我又不敢耽誤你的正事,你一會兒要去巡營吧,我陪着你一塊兒去,可以麼?”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劉楓用手指挑起她下巴,溫柔看她,笑道:“你是夫人嘛,慰問前線將士也應當的,走,咱們說去就去!”
楚王夫婦相攜而出,才轉過帥帳,沒走兩步頓時立住腳,側面一頂將軍帳內傳出一陣粗重的男女喘息聲,無法阻擋地灌入耳鼓。林子馨聽得滿面羞紅心口直跳,拔腳要走,劉楓卻拉着不放,湊到耳邊嬉笑道:“瞧瞧,比我還急,仗打了這麼久,人都憋壞了!——你怎麼樣?急不急?”
林子馨學醫素來大膽,牀第之事也奔放,卻架不住丈夫光天化日如此直白調笑,登時面紅耳赤,羞赧難言,捏其粉拳在他胸口上狠錘一記,想想氣不過,又踩他一腳。那薄怒竊喜的嬌羞模樣,惹得劉楓更加心癢難耐,忍不住攬上她纖細的腰身,貼過去就要吻她。林子馨瞪大了眼,閃着緊張又期待的光芒……
不知何時帳內的喘息停了,鐵山將軍古越蘭的閩南口音揚聲開氣,大叫一聲:“媽拉巴子的,好爽!”
這一嗓子,什麼氣氛都沒了,劉楓氣得咬牙切齒,林子馨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只聽古越蘭暢呼幾聲,罵罵咧咧問道:“你這婆娘,又不是俺媳婦兒,專程找爺瀉火來麼?爺可沒錢買你!”
劉楓和林子馨對視一眼,滿心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