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要放她走!?——讓她去死!?”江夢嵐大吃一驚。不是裝的,是真的吃驚。
——劉楓的性子她很清楚,貓準了就不鬆嘴的主兒!想當年,他是自己的殺兄仇人,自己恨不得他馬上死,這夠可以的吧!可這無賴還有膽子過來勾搭,威逼利誘無所不爲,幾句話就打中死穴,從此被他拐上了賊船……她自己就是這麼“淪陷”的!哪能不知道他?霸道又執拗,厚顏還無恥,真叫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如今倒好,竟肯讓喜歡的女人赴死?吃錯藥了吧!
於是,江夢嵐瞪大眼睛追問:“你捨得?”
劉楓木着臉點頭:“捨得!”
江夢嵐跳起來,小手摸他額頭怪叫:“你沒事吧!?怎麼那麼重的心事?左右不過一個女人,喜歡就留下唄,反正是敵人的老婆,搶回來家裡牀頭一擱,這不就得了?不喜歡就賞給將軍們,也是一樣受用!巴巴地送回去,你到底圖個啥?”
“圖個啥?我圖……”劉楓噎住了,連喘幾口還是續不上來,頓時泄氣,喃喃自問:“怪了,我到底圖個啥?”
江夢嵐一臉絕倒,雙手掩面就往外走:“完了完了,你腦子壞掉了!我……我走了,回交趾去,你這副模樣,傻了吧唧的,跟着你打仗還不全軍覆沒呀!?”
沒走幾步,劉楓一把拉住,盯着眼睛問她:“這不像我?對不對?”
江夢嵐點頭又緩又沉,“完全不像象你!——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不像男人!當年禍害我的十八般手段呢?你倒是拿出來啊!”
劉楓目光一閃,“你在幫她,你不介意?”
江夢嵐滿面不屑:“我這人不藏奸,但也不傻!襄陽那麼多女人,都不吭氣,敢情就等着我做出頭鳥?——哼!我得寵日子原本就少,得罪你的事還讓我做,憑什麼?欺負我山裡出來沒見識是吧?我纔不上這個當!”
山越統領、西線大都督、嵐夫人一咧嘴兒,露出兩顆小虎牙,說不出的奸詐:“告訴你,這惡人我非但不當,我還偏要留下她,打掉她威,叫她承我情,反正我一年到頭只有兩個月,剩下十個月,叫她成天兒宮裡頭晃悠,搶她們食,分她們寵,礙她們眼,看不噁心死她們!哼哼哼……嘿嘿嘿……哇哈哈哈!”
劉楓目瞪口呆,好一會兒纔不無感慨地說:“丫頭啊,幾年兵沒白帶,你這不叫不藏奸,而是藏得比較深吶!”
江夢嵐羞喜一笑,扭捏道:“瞧你說的,我哪有那麼好?”
劉楓一頭黑線,沒好氣地說:“你道怎的?她連雨婷都擺得平,結果栽在你手裡。——當真應了那句老話,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一句話說得江夢嵐得意地笑起來。
笑完後,劉楓衝她眨眨眼睛,又沖帳外努了努嘴。
江夢嵐眯起眼睛,露出千年狐狸精一樣的媚惑表情,手指在男人的胸膛上畫圈圈:“今晚,你要敢叫她過來,也不用送回去了,我一劍劈死她!”
劉楓惡寒,冷汗淋漓直下,忙不迭堆上笑:“不敢!不敢!——今晚本王貴賓專線,由你江大都督尊貴獨享!”。
江夢嵐這才滿意一笑,扯調子喚道:“察姐姐,進來吧,喝雞湯啦!”
外帳,察絲娜正傻站着發呆,聽了這聲喚嬌軀一顫,從“野雞”變成“察姐姐”,箇中差別如何不知輕重?若有若無的甜意、愧意、歉意、悔意交織在一起,泉涌般漫過心田。——面對久別嬌妻,手掌十萬兵的嵐夫人,你……還是選擇維護我麼?可我……如何生受得起?!
※※※
從襄樊渡江越過漢水,距離宛城不到兩百里路,且是楚國故地,沿着白河一路向北,修有寬闊平整的官道,普通行軍也就三天到四天的功夫,急行軍兩天也能勉強,可如果是一支千輛大車的輜重隊伍,那就不好意思了,至少得走八天到十天。
在楚王“以錢買命”的金元戰略下,前線急需的物資繁若星辰,量大如海,無數的“御賜白條”等待兌現,所幸,武破虜正有一批物資北上,到了襄陽不及卸貨分揀,換馬不換車直接就往北走了。——實在沒必要挑選,火線組建一個十八萬人的大軍團,前線需要任何種類的一切物資,就像發回的清單上御批的四個字:“什麼都要!”
原本沒事偷着樂的玄武軍團水師這下苦了臉,大好戰艦一起該行做了貨船,水兵們沒日沒夜的擺渡運貨,除了裝卸貨時由徵集的民夫動手,其餘時候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魚梁州距對岸最近的位置,一口氣搶修了八座浮橋,貨車像過河的螞蟻,一刻不停地在白唐河上穿梭着。
千車萬乘,競道爭流,那是何等壯觀?又是何等艱難?這些貨車可是從嶺南千里跋涉趕過來的,磨損嚴重,此刻勉強上路,難免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發生,有的貨車壞了軲轆,有的斷了車軸,又有馱馬當場累死在路上。
原本不是大事,修上小半天,換上幾匹馬,照樣上路!可是爲了搶時間,負責此次搶運的轉運使是常朝霞——常朝陽的妹妹,羅冠虎的妻子,羅氏一門的長媳,當機立斷悍然下令:凡是無法行進的貨車一律推下官道,任由它躺倒在官道兩側的荒野上,寧可這樣白白損毀,也決不能阻擋車隊前進!
這條命令,直接導致近百輛貨車廢棄,價值二十萬貫以上的物資損毀。很多官員事後上書要求追究此事,楚王統統駁回去,朝廷當月的邸報上刊載了大王原話:時間就是一切!——早一天運到,大軍就能早一天進攻,戰爭就能早一天結束!前線有超過七十萬大軍,莫說一天,就是一個時辰,節省下的錢糧物資也是天文數字!
政略院畢業才滿一年的常朝霞,也因此得到了楚王的賞識和特別嘉獎,沒多久就成了楚國第一位女郡守,朝廷變更行政體制後又擔任了揚州刺史,最終成爲楚國戰後的良牧名臣。常氏一門憑藉常朝陽、常朝霞兄妹倆,成了繼武喬兩家之後,又一個潛邸從龍繼而縱橫軍政兩屆的權勢豪門。——當然,這是後話了。
最終,靖乾六年四月一日,增援物資到達前線,七十萬大軍進行了大戰前的最後補給,特別是投石車部隊,終於得到了緊缺的戰略物資,炸藥包!
不過有意思的是,補給在物資到達前一天,就已經開始了。——因爲,另一批物資竟比本國增援更早抵達。——那是察合津送來的“國際援助”。
之前察合津之所以樂意爲部族聯盟牽線搭橋,說到底,是鄂爾蘭的小心思作祟。——他到底是個韃靼人,對於新帝國韃靼力量所佔比例,他希望是越高越好!如果部族聯盟能夠保全,甚至有朝一日臣服加入楚國……那麼,同樣身爲韃靼外附屬國的自己,地位也將水漲船高更加穩當。
可是,劉楓拒絕了!——毫不猶豫!毫無顧忌!他竟選擇要將部族聯盟的主力部隊統統消滅!
這是鄂爾蘭始料未及的,也讓他感到驚懼莫名。他深知,自己的小心思無法瞞過劉楓,如果部族聯盟保全,這就一笑而過無傷大雅,可如果不是……劉楓嘴上不說,但是一定會記在心裡!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望,楚軍對陣部族聯盟未經交手已佔據全面主動!鄂爾蘭不再猶豫了,爲了挽回“聖眷”,他決定加大賭注,派遣了一萬青海鐵騎,一路馬不停蹄趕來宛城送禮!
禮不在重,在有心!也虧得鄂爾蘭想得周到,他知道目前楚軍新建了一個大軍團,正缺少大批甲冑軍械。於是,這次來的每一名鐵騎都攜帶了兩套盔甲,四把草原彎刀,再加上自己身上穿的,手上拿的,胯下騎的,統統都是送給楚軍的“援助物資”!
距離楚軍大營十里地,這一萬騎兵便停下來,下馬,棄械,將武器甲冑全都打包捆好,打着白旗牽着馬,輕裝徒步走十里過來,交割完拍屁股就走,一刻不停原路返回,而且還是徒步離境,唯恐引起楚軍的半點誤會。
只留下了兩個人!
一個十四歲的韃靼少年,名叫色勒莫。一個十五歲的韃靼少女,名叫託婭。
他們,有着癒合不久的雙耳洞,是亞摩爾皇族成員,同時也是鄂爾蘭的次子和長女。——掰指頭算年紀,劉楓駭然發現:鄂爾蘭居然十五歲就當了爹!劉楓腦海中浮現起那張淫風蕩氣的桃花臉,無語問蒼天。
長女託婭,毫無疑問,鄂爾蘭打得是和親的主意。可他對劉楓的瞭解很深,知道他對“女人”的態度很“怪”,不能硬來,所以用的是“留學臥龍學府”的名義,將來成與不成,就看託婭自己的福緣,察汗本人是不過問了。
次子色勒莫就沒那麼簡單了,這是名副其實的——質子!
臨行前,鄂爾蘭將三個成年的兒子招到面前問道:“你們誰願意去?不管誰去,活着回來,就是我的繼承人!”
長子蘇日格本就是第一繼承人,因此不願冒險。三子阿拉塔膽怯不做聲,次子色勒莫卻勇敢地跨出一步:“父汗當年也曾隻身遠赴敵國,歷經險阻全身而返,我是您的兒子,雖然沒有您的智慧,可我與您一樣勇敢!——父汗,我去!”
鄂爾蘭大笑點頭,並將一把中原風格的戰刀賜給了他,“配此刀,可保你平安!——這是磨難,也是機緣,看你的造化吧!”
此刻,劉楓正望着大禮跪伏在眼前的姐弟倆。目光落在色勒莫身側卸下的那把戰刀上。——是的,這把刀,正是當年自己贈送給鄂爾蘭的,他也送了自己一把,表示來日陣上交鋒,便用對方的兵刃斬斷兄弟之誼。
如今鄂爾蘭藉着兒子的手,將此刀送了回來。那是用一種隱晦的方式袒露心跡——我不再與你爭奪天下,也願你不要斬斷“兄弟之誼”。
劉楓笑了,扶起兄妹倆,頂着一張不比他們“老成”多少的年輕面孔,老氣橫秋笑道:“我與鄂爾蘭兄弟也,賢侄、賢侄女兒,快快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