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楓湊在喬方武的耳邊悄悄問道:“難不成……是你贏了?”
喬方武頓時大窘,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說。
最後劉楓搬出軍令來,這廝受逼不過,只得老實承認,當日與羅三叔秘密交手兩場,一場騎戰一場步戰。騎馬交戰不到二十回合就落馬輸了,可步戰卻在二十回合後險勝。
劉楓原本就是隨口一問,其中開玩笑的意思更多一些,可沒想到卻真的猜中了,當他親耳聽到這個結果後,先是一陣目瞪口呆,而後大驚失色,腳下踉蹌急退三步,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掃描喬方武。
瞧見主公大驚小怪的模樣,喬方武好不尷尬,訕訕一笑,勉強說道:“額……這個……主公莫要驚疑……小人……額……末將先言語擠兌羅將軍,讓他答應和我徒手搏鬥,而末將早年混飯吃的時候,曾在黑拳擂裡爲做過五年撲役……實在是勝之不武啊……”
劉楓算是明白了,所謂撲役,打個比方說,那就是現在的職業摔跤選手,那羅三雖勇,可卻是個馬上將,步戰本就不是強項,空手肉搏的功夫那就更不濟了,而這喬方武不僅人高馬大、身強力壯,更是個職業摔跤手,專業的碰上業餘的,放倒羅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饒是如此,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羅三叔是什麼人吶?劉楓手下除了李行雲之外的首席武將,便是劉楓自己去和羅三幹上一場,只怕也是輸多贏少。沙場混戰和比武單挑完全是兩碼事!
可眼前這個三代貧農,竟然智取力敵把他給放倒了!就衝這一點,喬方武就絕不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端的是粗中有細!有勇有謀!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對了!農民式的狡猾!
劉楓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情形,忍不住哂笑起來,伸手一指,說道:“你可是跟他打了賭,若是能放倒了他,他便推薦你擔任牙將?”
喬方武心裡略有惶恐,單膝跪地抱拳謝道:“請主公恕罪!末將確實和羅將軍打了賭,不過當時的賭約不同,是請他推薦俺擔任主公的親兵,而不是牙將……”
劉楓笑着擺手道:“起來起來,你放倒了羅三我高興的很,乃是立了一功吶,何罪之有?再說了,你這牙將連着自己,手下總共也就二十個人,說起來反倒是委屈了你呀。”
這二十個不是別人,正是下馬坡一戰時跟過劉楓的“敢死隊員”,去掉一個吳越戈,加上一個喬方武,依舊是二十人整,成爲了劉楓的第一屆牙軍。
至於新人出任牙將一事,在隊伍裡也沒有掀起什麼波瀾。首先,大夥兒對這個敢於挑戰“金刀將”的新人,都是十分敬佩的,更何況交手之後,羅三叔立刻就推薦他擔任牙將,羅大將軍是多麼驕傲的人吶?他肯推薦,那不是對喬方武最大的肯定麼?所以由他出任牙將,大夥兒還是服氣的。
“主公說哪裡話?”喬方武也笑了,笑的格外憨厚:“能夠追隨主公,是我兄弟二人的福氣!”
果然是農民式的狡猾!劉楓笑了笑問道:“哦!對了!你那弟弟,我記得他叫……喬方書!他念過書?”
一聽到弟弟的名字,喬方武眼睛一亮,說道:“可不止是念過!還念得很好哩!”
在這個問題上,貌似憨厚的漢子放棄了謙虛,說道:“主公!您可別看俺是個粗人,那是因爲俺是撿來的,可不是老喬家的血脈不好!俺這弟弟啊,聰明着呢!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
劉楓想了想,悠悠說道:“聽說寧都之戰,你是第一個站出來殺韃子的,你弟弟是第二個?”
喬方武咧嘴一笑:“當時我正殺得興起呢,一回頭方書竟然就跟在身後,差點兒沒把俺的魂兒都給嚇飛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俺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所幸老天開眼吶,在刀光劍影之中,俺居然能將他護得周全,實在是僥倖啊,每次回想起來都是後怕不已。”嘴裡說怕,可他的胸膛卻挺得老高,臉上更是寫滿了自豪和欣慰。
劉楓聽了連連點頭,呵呵笑道:“確實不錯!你們兄弟倆都是重情重義之人,都是好樣的!等返回了山寨,讓你弟弟也來我身邊做事吧,嗯……就當個主簿吧,如何?”
喬方武聞言大喜,雙膝跪地磕頭道:“多謝主公擡舉!我替老喬家,替我義父義母,叩謝主公大恩大德啦!”他嘴裡不停地說着,額頭把軟泥地也撞出了悶響,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模樣,比他自己受任牙將時激動得多。
這樣的兄弟之情,令劉楓心中感動,笑道:“行了,別拜了,趕緊幫我把盔甲繫好了纔是正經!”
他越看這人越順眼,這個漢子最大的特點便是恰當好處,無論是本領還是智慧,人品還是性情,都讓人覺得很放心、很可靠、很舒服。
喬方武應聲上前,認認真真地將胸甲上的繩釦一一系緊,接着又套上了臂甲和腿甲,紮緊了護膝和綁腳,披掛好左右獸面護肩甲,腰裡圍上前後甲裙,用一條銀環腰帶繫緊了扣好。接着取過劉楓的橫刀在腰帶上插好,扣上刀鞘上的細鐵鏈子,用力緊了緊腰帶,覺得挺結實。站起身來,抖開一件猩紅底鑲金邊的披風給劉楓搭上,接着又俯身去取頭盔,一邊說道:“主公,已穿戴整齊了。”
便在此時,遠處傳來悅耳動聽地嬌呼聲:“大帥!大帥!……啊!在這裡!該喝藥啦!”
喬方武循聲望去,卻是“御用”醫官林子馨,女孩兒一身淡青色羅裙,一手提着藥罐子,一手捏着空碗,滿面春風,蹦跳而來。
忽然,女孩兒臉色一變,杏目圓睜,大聲疾呼:“站住!別跑!”
別跑?誰跑啦?喬方武一時沒反應過來,心中納罕不已,回頭一看,卻只看到主公落荒而逃的倉惶背影,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若漏網之魚,哪裡還有半分英雄豪氣?
喬方武大汗,急忙叫道:“主公!頭盔!”,劉楓一摸頭,再回眸一望,來不及了,一咬牙喊道:“不要了!你!你給我攔住她!”話猶未了,人已火急火燎地逃之夭夭了。
喬方武苦笑不已,卻也只得伸出大手,攔住了急追不捨的林子馨。
“哎哎!林姑娘請留步!姑娘來得不巧,主公方纔巡營查哨去了,請稍後再來吧……”
面對如同護雛母雞般舒展猿臂,頻頻左右橫移的牙門將,林子馨如何突破得了?眼看着劉楓逃的沒影兒了,她氣得雙足亂跺,斂眉輕啐一口:“堂堂大帥竟然怕喝藥?豈有此理!氣死人了!”接着俏臉一垮,嘟嘴怨道:“人家花了好多心思煎的啊……”
喬方武聽了一哆嗦,心道:就是因爲你花的心思太多!
他語重心長地勸道:“林姑娘,要俺說呢,這還得怪你自個兒!你第一次送藥時,主公不是喝得好好的麼?可你偏要去揭開藥罐子獻寶,你也不看看裡面都是些什麼貨色,癩蛤蟆、臭蟲、百足、蜈蚣、蠍子、馬蜂……這一鍋子什麼呀?簡直就是百害皆有,五毒俱全!這……這是人喝的麼?你沒看見主公當時臉就綠了麼?”
林子馨滿腹委屈,小嘴撅得老高:“可是……可是這確實是生肌活血、治療傷筋動骨的大補藥啊,喝了保管他箭傷斷臂好得更快!這些藥材可珍貴了,奴家求了吳隊正好久,他才答應幫我捉了這許多毒蟲……”
喬方武一聽,先爲吳越戈默哀了一秒鐘,然後難以置信地說道:“真有那麼好的效果?這麼多毒蟲熬的湯,真的能治傷?”
“那是當然!”林子馨挺胸擡頭,“本姑娘開的方子,便是爹爹也要自嘆不如!”說完又泄了氣,肩膀一塌,垂頭喪氣地說道:“可是大帥不肯喝,豈不枉費心機?”
說着,她恨恨地瞪了喬方武一眼:“都是你攔着我!你這是忠心麼?你這是害了大帥!”
喬方武聽了蠻有道理的,他也希望主公乖乖喝藥早日痊癒,可軍令難違啊,剛剛還差點爲此斬了楊隊正呢,他這牙將屁股還沒坐熱,可不想這麼快就丟了。於是左右爲難起來,可最後還是覺得主公的身體健康最爲重要,頓時下定了決心。
喬方武四下裡看了看,見三丈內無人,於是湊過去,壓低聲音說道:“俺告訴你個秘密,可不許外傳!”
林子馨眼睛一亮,連連點頭,賭咒發誓絕不外泄。
“主公他啊……不怕大蟲(老虎)!就怕小蟲!蟲越小他越怕!最怕的是……蟑螂!”
“啊!?還有這種事?”林子馨先是一驚,接着忍不住就想笑,可轉念想到:這樣一來,讓劉楓喝“蟲藥”豈不是更沒指望?小嘴又撅了起來。
“唉!”兩人同時嘆了一口氣。
喬方武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忽然靈機一動,拍腿說道:“有了!來來來!我教你個法子,你不是會製藥丸麼?你把這磣人的湯藥製成藥丸子,就說是你爹做的,保管主公看不出來,吞得下去!”
“好辦法!”林子馨一聽,立刻轉怨爲喜,拍手讚道:“真有你的!平時看你老實巴交的,還以爲你跟那吳隊正是一路貨色,沒想到原來是深藏不露,大智若愚!奴家差點被你矇騙了去,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番盛讚聽得喬方武大汗不已,心說你這沒心沒肺的丫頭,到底會不會夸人?可那丫頭早已喜滋滋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