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漵在浴室轉着花灑,對成夏說:“右邊冷水,左邊熱水,你平時把轉頭轉中間就行了。”
“外面的洗漱臺下有櫃子,洗髮水沐浴露什麼的都在那兒。”
玩遊戲玩到一半被熱情的媽媽叫過來幫新來的弟弟熟悉浴室,時漵的心情真的不是太美好,他維持着臉上禮貌的微笑,開口問:“沒別的不懂了吧?”
成夏點頭,回答:“沒了。”其實你不過來我自己也能琢磨出這些東西該怎麼用的。
時漵點點頭轉身走了,成夏也馬上抓起衣服衝進浴室洗澡。
今天本來應該是跟平常一樣的一天,結果神展開成這樣,他的作業到現在也沒動一筆,再不快些恐怕又要做不完了。
洗完澡,成夏趕作業的時候突然想到自己今天才交上去的貧困生補助申請表——世事無常,他現在好像不算貧困生了……?
於是他還抽了個空給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讓她別把自己的表交上去了。
電話那頭李老師的聲音混着雜音有些模糊:“你確定嗎?”
“確定。”
李老師的聲音近了很多,她想起今晚那個男孩子在班上同學將要看到申請表時的僵硬,有些着急:“成夏,你聽我說,貧困生補助並不是什麼不好的東西,這只是國家給一些同學的支持,最後申請成功的名單也不會被公佈出去。”
成夏聽到這,不由問:“不會被公佈嗎?”可是他從前每年都有看到貧困生補助榜被張貼在告示欄上啊。
“對,學校從來不會把這個公佈出去的。”李老師說道,“所以你可以再考慮一下,這不是什麼不好的事……”
“不,老師。”成夏聽出來了,李老師可能誤會自己爲了撐面子纔打算把申請表拿回來的,“不是這個原因。”
“其實是……”他的眼珠滴溜地轉了轉,臨時想了一個說法,“我們家有一個親戚,他幫了我們,所以我現在不需要補助了。”
他嘴角帶着笑,跟自己愛操心的班主任解釋道:“我不會爲了面子做傻事的。”
李老師鬆了一口氣,聲音裡都帶着笑意:“那就好,老師原本怕你太小,有些事想不清楚。既然這樣,我明天就把申請表還給你吧。”
徐子雅說了好幾次要親自幫成夏多添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全都被成夏禮貌地拒絕後,終於決定不聽他的意見,準備到時候直接拉着成夏去商城,然而計劃纔剛萌芽就夭折了,因爲她纔在家裡呆了一天就不得不回公司上班了,時君昊比她更慘,只待了半天就要回公司了。
於是最後就變成了時漵在週末拉着成夏去商城,揣着兜裡爸媽各一張的卡大刷特刷。
本來以爲大人不在就沒法去商城可以在家好好休息的成夏:“……”
時漵以爲成夏是在鬱悶大人都不在的事,就隨意解釋了一句:“他們一般都沒空的,你習慣就好。”
成夏“嗯”了一聲。
其實對他來說大人不在家的情況相當很常見,並沒有不習慣。他不習慣的只是專門挑時間出來買一些並不是很重要的東西。
週末出來玩,時漵自然不打算只逛商場,他想着以後要和成夏住很長時間,培養感情是必須的,那不如去籃球場那兒玩玩,畢竟男孩子之間的感情都是懟出來的。
成夏啥都不知道就被拉上了賊船,下來的時候發現——竟然沒有回家???
我就想呆在家裡你又要帶我去哪兒啊?
可以想象,成夏同學手裡被塞了一個籃球以後心裡是完全懵圈的。
這玩意怎麼耍?
他只會拍皮球啊……
好在時漵並沒有把他丟一邊自己去和旁邊會籃球的人玩,而是開始教成夏一些基本動作。
成夏手腳靈活腦子也好,上手蠻快的,就是還沒有鍛煉出反射神經,反應慢了很多,而且體力差。
成夏的體力只夠他平時做完日常的家務再偶爾出去買買東西,所以在和平時經常運動的時漵比起來的時候就顯得格外不夠看了。
於是到後來成夏體力跟不上,時漵就在一邊自己和一些籃球場的常客玩了一些小型的籃下對戰。
時漵帶着球和人PK的時候,成夏就只能無聊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等他打得累了,纔想起來自己就把成夏擱一邊讓他自己玩好像不太好,不如自己和他對練,既能讓他熟悉這些基本動作,自己也能好好放鬆休息一會。
“成夏——你也過來試一下吧!”
成夏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長凳上晃着小腿,手上隨意地打着籃球當消遣,聽見時漵這一聲就拖長音“哦——”地回他,小跑着過去。
時漵想着基本的動作都教過,就直接切入主題跟他一對一,結果成夏料想之中地被虐菜了。
不過這樣慘烈的虐菜也讓成夏的進步飛快,他的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一向很好,打着打着反而漸漸熟悉了這種身體記憶,終於有點模樣了,偶爾能和時漵過招。
也許男孩子都會對這種奔跑爭奪的球類運動有天生的興趣,成夏熟悉以後打入了神,較真的勁兒一直在往上竄,他學着剛剛一次次失敗才熟悉起來的晃肩,居然真的把時漵給晃過去了!
成夏原本單是熟悉籃球基本動作就打得體力都要沒了,休息一會還沒恢復多少,又跟時漵跑動着一對一,早已經精疲力盡,可是他好不容易纔能過時漵一次啊,一點也不想放棄這機會!
成夏咬着牙使出了自己所能驅動的最大力量向籃球架飛跨,眼睛所能攝入的世界隨着他的“咚咚咚”的腳步聲上下晃動,每晃動一次籃球架就變大一號。
就是這裡!
成夏急停在框下,伸出手將球往籃球框內送去。他能明顯感覺到籃球脫離手指尖的那種黏連感,籃球框死死地釘在他的眼底,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好——這一球一定能落入框內!
然而有“嘭——”的一聲響起,從他背後籠罩上來的一個陰影猛地把球往下蓋,身體的重力加上那人本身的力道把球狠狠地撞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成夏甚至覺得這個響聲直接擦過了他的耳際,升上了雲霄在整個露天球場上盤桓,然後籃球反彈着跳了起來,遠遠超過了他們任何一個人所能觸及的高度。
那聲“嘭”就好像一下把成夏視野裡的燈全關了,黑暗在他的眼前猛地閃過好幾秒,再次睜眼,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色彩鮮明而扎眼的色塊,胸腔至喉嚨的那段食道好像有波浪在翻滾着,讓他從喉頭到胃裡都泛起了痙攣,牽動着他全身的肌肉,讓它們痠軟得不行,然後再也站不住,跌在了球場上。
籃球再次重重地下落,砸在了摔在地上的成夏的旁邊,又一聲的“嘭”像在他頭頂上罩着一頂青銅大鐘發出“咚咚”的響聲從他的耳道鑽入大腦中迴盪。
成夏有那麼一段時間感覺世界都是霧濛濛的,好一會兒才聽到時漵的聲音:“……還聽得到嗎?我們去醫院吧。”
時漵皺着眉,有些擔心他打球打出問題,手上執行力超強地托住成夏的膝蓋窩。看着時漵都快要把自己扛起來了,成夏深呼吸幾下緩了一會兒才終於能出聲,可腿腳依然是軟的:“我沒事。”
“你剛剛可是快昏過去了。”時漵不太相信,想繼續扛他起來,結果發現成夏作爲和他同齡的男孩,哪怕看着小了一些,分量也是很足的,他扛不動……
成夏腦子還有點昏,沒察覺時漵動作上很明顯的停頓,努力地自己解釋着:“小問題而已,過一會它自己就好了,我這只是動太多脫力了。”其實這個情況他遇見好幾次了,有的時候趕得太急跑得太快或者騎車上坡太用勁,過後都會有一段時間的暈眩感,就是今天他太沉迷打球沒有顧着身體發出的抗議,所以惹來的反彈格外嚴重罷了。
時漵放棄了扛他起來,換了個省力的姿勢把他抱了起來。
成夏感覺時漵把自己抱起來,整個人都略顯懵逼,扒着時漵的肩膀,尷尬地想下去。結果本來就抱得搖搖欲墜危險重重的時漵感覺懷裡簡直經歷了一次小地震。
時漵忍無可忍地開口:“別動,再動就要掉了!”
“……”這麼費力放我下來不就好了?然後看着時漵皺着眉頭真的很用勁的樣子,他又突然不想下來了,就這麼呆着也挺好,反正累死的不是他。
好在日頭漸落,眼看就要到晚飯時間,司機先生也把車停在附近等着,他們很快就上了車。
時漵把成夏放下以後狠狠甩了幾把手鬆肌肉,讓被放到後座偷窺的成夏有種想笑的衝動。
時漵坐上副駕駛瞥了一眼彎着眼睛看着自己笑的成夏:“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成夏的笑意頓時被衝散了,看時漵這麼大動干戈,瞬間有種自己闖禍了的心虛感,他無奈爲自己小聲辯解:“我以前都是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
時漵在手肘架在椅背上放鬆,從副駕駛回頭往後看,發現成夏剛剛慘白的臉色早已經回溫變得正常,好像真的休息一會就沒事了。
他問:“你以前很經常這樣?”
成夏有點怕了他的反應過度,揀着詞謹慎地答:“就偶爾。”
時漵點頭,不再問了。
成夏覺得事情完了,整個人都鬆快多了,到家以後自在地在餐桌上對着美食大快朵頤。徐子雅和時君昊的快速離開這件事在成夏看來其實是一件好事,並不是說他們對自己不好,相反,成夏可以很敏銳地察覺到他們很看重喜歡自己,可是就是這份太過突兀的喜愛讓人手足無措,讓他很不自在。
時漵對成夏的壓迫感就遠沒有他們倆的那麼重,而且原本和時漵之間的那種彆扭也在下午的籃球對抗裡消散了,讓他一點點放開自己的性子了,也沒那麼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