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腳上穿着那位不知名的老奶奶贈與自己棉鞋的李國亭,渾身上下都是勁。凍的紅腫的腳也不疼了,這時的腳下穿的似乎不是棉鞋,到像是哪吒三太子腳上的風火輪,快步如飛地順着彎曲的山路向前跑去。
他只顧往前跑,忘了身後送他的豔紅姑娘,快跑到山樑上了,忽然想起身後還有一個人,便急忙停住腳,回頭探望。
“哥哥,等一下。等一下。”身後,山路下面,草叢和灌木叢淹沒的山路那頭,傳來一聲呼喊。那是豔紅的聲音。
“哎,我在坡上。”李國亭不好意思起來,人家幫了自己,自己反而只顧跑,把人家跟在自己身後都忘了,這還叫人嗎。
他站在山路拐彎的坡頂上,迎着寒風,等着豔紅姑娘。
不一會,氣喘吁吁地豔紅姑娘終於趕了上來。
“哥哥,你從右邊這條路走,下了這個坡,就是老君溝了。沿着老君溝一直走,出了溝,就可以看見縣城了。”豔紅伸手指着坡下的山路,對李國亭說道。
李國亭望了一眼豔紅指向的山路,回過頭來,感激地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結結巴巴地說:“我——知——知道——了。謝謝——你——你了。”
豔紅撲哧一笑,說道:“哥哥,小心啊。”
“嗯。”李國亭答道。
“你回去吧。外面冷。我走了。”李國亭對豔紅說。
“哥哥一路保重。以後還會回來嗎?”豔紅姑娘張揚着那張紅撲撲的臉蛋,含笑望着站在她面前的李國亭。
“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的。謝謝你,小妹妹。”李國亭望着豔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個,給你,拿在路上用。”突然,豔紅姑娘伸手從棉襖裡摸出一個布包,塞進李國亭的懷裡。然後,轉身往回跑去。
李國亭一愣,手拿着豔紅姑娘塞給自己的那個布包,傻愣愣地問:“這——這是什麼?”
跑向後面去的豔紅姑娘回過頭來,對李國亭說道:“銀元。我給你的。記得以後回來看我們啊。”
銀元?李國亭聽豔紅姑娘說是銀元,又驚又喜。不知道該對豔紅姑娘說什麼好了。傻傻地站在坡頂的寒風裡,回頭望着遠去的豔紅姑娘的身影,直到那身影一直消失在黑夜裡,再也看不見了。
“哎——。”李國亭舉起豔紅姑娘塞給自己的那個小布包,剛想對豔紅姑娘喊,才發現,豔紅姑娘早已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裡。
手拿着那個還帶着豔紅姑娘溫暖體溫的小布包,李國亭心裡暖洋洋的。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流衝上心頭。
望着豔紅姑娘遠去的山路,李國亭自言自語地說道:“好妹妹。你對俺李國亭的好,俺李國亭永世不會忘記。將來。俺要是有個出頭之日,一定要報答你和你的奶奶。”
李國亭把那個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揣進自己懷裡,邁開腳步,往前面的山路走去。
天明的時候,李國亭終於走出了山灣,眼前是一片連綿的農田。還有遠處一片一片的小樹林。
李國亭不敢沿着大道走,轉撿鄉間小路走。渴了,喝口田邊的溪水。餓了,啃口老奶奶給他的窩窩頭。累了,就坐在樹林邊歇歇腳。就這樣,又走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就走到了鄰縣的地界。
中午時分,又累又餓的李國亭走到一片樹林邊,他坐在路邊一顆老楸樹下,把身子靠在老楸樹粗壯的樹幹上。從懷裡取出最後一個窩窩頭,拿在手上,看了又看,有點不啥得吃它。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個窩窩頭了,吃完,不會再有第二個了。如果找不到下一頓飯,準得又捱餓了。
想想,還是不吃了,餓到晚上再吃。到明天,過了這個地方,再想辦法找吃的。想到這,他又把拿在手上的窩窩頭揣進懷裡,靠着樹幹,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肚子就咕咕地叫起來,心裡餓的發慌,實在是忍不住了,他又從懷裡掏出那個窩窩頭,放在鼻子下面嗅嗅。一股苞米麪香竄進鼻孔裡。引誘得李國亭直流口水。
吃,還是不吃。李國亭還從沒有爲一個窩窩頭,在自己腦海裡鬥爭。不吃吧,忍受不住窩窩頭的誘惑。還有就是肚子飢腸轆轆的抗議。吃吧,那下頓沒吃的怎麼辦?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李國亭難爲起來。
“算啦,還是吃掉它吧。下頓再說下頓的吧。”想到這。李國亭也不去想那麼多了。張口咬了一大口窩窩頭。
“真香啊。就是這時誰給我一塊肉,也沒這塊窩窩頭好吃啊。”李國亭吃着窩窩頭,自我解嘲地說道。
吃完窩窩頭,還是覺的肚子餓,他伸手怕打了一下自己那張乾癟的肚皮,說道:“你孃的,能不能不叫 ,讓我靠在這樹上睡會行不行。下次找到好吃的,撐死你。看你到時候還叫不叫。”說着,又靠在樹幹上,閉上眼睛。
才閉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亂花。在那些亂花中,分明映出的就是一個個香噴噴的窩窩頭。攪動的李國亭七腸八肚翻江倒海似的難受,那還能睡得着啊。
“哎,還是父親在世時說的對啊,那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啊。”李國亭再次掙開了眼睛。自言自語地說道。
沒法睡去,他就從棉襖裡面摸出豔紅姑娘給他的那個小布包。那在手上仔細端詳。說實在的,自那天晚上,豔紅姑娘送給他這個小布包以來,這一路上,只顧跑路,也沒拿出來好好看看,這會兒有空了,也該拿出來好好看看了。
這小布包真的很好看,白粗布上,秀着一對鳥,在水中嬉戲。那對鳥叫個什麼,李國亭不認識。反正不是他們山村樹林中的那些鳥。不過很好看。打開小布包,裡面包着一塊銀元。那塊銀元上的袁世凱頭像還很清晰。
李國亭把那塊銀元拿在手上仔細看看。心頭涌起一股暖意。心中從未產生過那種有點動情的感覺。讓他有些害羞地紅了半個臉。
他的雙眼從銀元上又移向白粗布上那對不認識的鳥身上。看着看着,腦海裡就產生了一種幻想。彷彿忽然間,其中一隻鳥就是豔紅姑娘,而自己也變成了另一隻鳥。他們相偎在一起——。
“混蛋,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可能嗎?”李國亭突然從幻覺中醒過來,伸手拍了自己腦門一巴掌。“不可以有這種想法的,多好的姑娘啊,就是她對自己有那個意思,也不能。自己什麼也沒有。怎麼能呢。哎。都亂想些啥啊。玷污了人家了。”
李國亭對自己有這種噁心的想法,愧疚起來。
“將來,老天爺保佑我李國亭,有了出頭之日,一定去找豔紅姑娘。”李國亭說道。
“別動,把手舉起來。”就在這時,老楸樹後面,突然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李國亭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