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十三

小鈴鐺在哪裡?

一個房間, 沒有窗戶的房間,牆壁是堅硬的石頭,門口被緊緊的關着, 門外守着兩個蒙面的男人。

房間裡只有三個人, 小鈴鐺、黎妙文、孫藝朦。

她們是意外的“貨物”, 原本真的只是被普通的人販子抓住, 是要賣到青樓勾欄諸如此類地方, 或者如果有人出得起足夠的銀錢,也是可以考慮的。

人到手了,人販子卻被全城戒嚴的士兵嚇到了, 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什麼樣的人,以爲最多隻是普通富戶家的千金, 哪料到居然和朝廷命官牽連上。

慌不擇路, 闖入了別人的地盤, 丟了“貨物”,喪了性命, 除了三個身份特殊的少女,還有幾個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她們的下場究竟如何,三個少女並不知道,她們昏迷着, 醒來就已經被關在這座屋子裡, 除了她們到底還有沒有其她女孩, 一點也不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樣, 她們都自身難保了。

“這是何處?”孫藝朦有些慌張的問道。

這裡除了黎妙文,就是什麼也不懂的小鈴鐺了, 誰能告訴她?外面看守的人麼?

孫藝朦拍打着門,聲色嚴厲的喊:“你們是什麼人,放了本姑娘!開門!開門!”

守衛的兩個蒙面人宛若聾了一般,動也不動,任由孫藝朦色厲內荏的大聲斥罵責怪威脅。

小鈴鐺揉揉眼睛,她剛剛醒過來,還不是很慶幸,迷迷糊糊的喊:“謙謙。”

沒有看到謙謙,看到一個大聲叫罵的背影,還有一邊面容冷清蒼白的少女,熟悉的臉孔,小鈴鐺知道自己一定認識這個人,不過究竟是誰呢?

她眼睛往上瞄,很努力的回想。

黎妙文忽然就笑了出來,她這樣的女孩,很少笑,但是一旦露出笑容,必然是極爲動人明媚的。

小鈴鐺眨眨眼,歪歪腦袋,靜靜的看着黎妙文,嘴巴翹起,嘴角一顆尖尖的牙齒露了出來,可愛乖巧。

黎妙文朝她招招手:“小鈴鐺,你過來。”

小鈴鐺就真的爬過去,像對葉琛、對陳謙、對小青一樣,抱着黎妙文,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然後擡頭對她羞澀的笑了笑。

黎妙文愣了愣,有些傻的樣子,小鈴鐺又仰起臉,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她的身上,有小鈴鐺喜歡的味道,純粹的,乾淨的味道。

黎妙文終於回過神來,她摸了摸被小鈴鐺親過的地方,奇妙的,察覺到小鈴鐺的喜歡親近之意,於是眼裡便帶了柔和的笑意,摸摸小鈴鐺的臉。

孫藝朦回過頭對着黎妙文冷笑:“你和一個傻子玩的這樣開心,倒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

她心情極度恐慌,平日表現出的淑女形象此時難以維持下來,現在只有極力的嘲諷別人,才能使她的情緒得到發泄,勉力平靜一些。

黎妙文皺皺眉,冷冷瞥她一眼,正要說什麼,聽到耳邊小鈴鐺用可愛的聲音天真的說道:“你傻子。”

她呆呆的看着小鈴鐺,小鈴鐺歪着腦袋,一臉認真的看着孫藝朦,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指着孫藝朦的鼻子。

黎妙文低着頭,抿嘴,接着嘴角咧開,發出悶悶的笑聲。

被一個“傻子”罵成是“傻子”,孫藝朦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更何況還有一個無論哪一方面都比她更優秀的少女在場,孫藝朦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胸脯劇烈的起伏,肩膀微微顫抖。

黎妙文大概覺得自己還笑的話太不厚道,安靜下來,不過臉上的笑意一時還收不住,摸摸小鈴鐺的頭髮,低聲道:“誰教你的啊,小鈴鐺?”

“不準罵小鈴鐺。”小鈴鐺回想着陳謙的話,一眼一板的重複,認真說道,“謙謙說,要罵回去。”然後垂下頭,又擡起眼皮看看她,羞澀的笑。

陳謙到底把這個白紙一樣的女孩教成了什麼樣子啊。

黎妙文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嗚……”孫藝朦的哭聲突兀的響起來,兩人詫異的看過去,原本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少女,咬着嘴脣,小小的抽泣着,眼角晶亮晶亮的淚珠沿着雪白的臉頰滑落,楚楚可憐。

她哭起來也這樣的動人,難怪孫堂會有送她入宮的念頭。

門在這個時候打開,一個戴着面具的人走進來,視線掃過房間裡的三個少女,黎妙文摟着小鈴鐺偏過臉去,保持着沉默,小鈴鐺露出一雙眼睛好奇的盯着對方的面具看。

那個面具人感覺到小鈴鐺的視線,似乎笑了一下,然後指着梨花帶雨的孫藝朦,冷聲道:“帶她走。”

孫藝朦往後縮,神情恐懼,慌張道:“你們要做什麼?你可知我是誰?我爹是刑部侍郎!你們放了我,我……我求爹饒你們不死!”

沒人在意她的威脅,一個蒙面人在她脖子上點了一下,孫藝朦身體軟倒,被蒙面人接住抱起來,離開房間。

面具人沒有離開,他緩步走到黎妙文和小鈴鐺面前,蹲下來挑着黎妙文的下巴,輕聲說道:“禮部尚書的千金,想必能賣個好價錢。”

黎妙文面白如雪,恐懼的看着他,顫聲道:“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嗯。”那人自言自語一般,“死了可惜了,可不能叫你被那些人吃了。”

黎妙文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孫姑娘……她……”

“呵……”面具人笑了一聲,無所謂的說道,“那要瞧她的運氣如何了。”

孫藝朦被從黑暗之中推入了刺目的光亮裡,她捂着眼睛,聽到有人說了句:“刑部侍郎的千金,將要入宮的妃子。”

然後,一個人喊:“一百萬兩!”

她的眼睛適應了光線,恐懼的看着臺下,一張張格式各樣猙獰的、可笑的、和善的、兇狠的、悲傷的臉對着她,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透着殘忍的興奮,覬覦着。

她尖叫一聲,想要逃跑,可四面八方都是阻攔她的人,她被困住,做着無謂的掙扎,她表現出來的恐懼、慌張、無助、絕望,只會讓一張張的面具後的臉更加興奮。

數目不斷的往上漲。

最後競價的只有兩個人,八號和四號。

陳謙握緊了拳頭,孫藝朦在,那麼小鈴鐺必然也在,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他看了看前面不遠處的八號,已經一千萬兩了,四號已經猶豫着要放棄,但是八號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戾勁頭,冷笑一聲,孫堂,他居然也在這裡。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高臺上孫藝朦的身上,陳謙給柳木做了個手勢,悄悄的走到右邊更加黑暗的角落,沿着石壁摸索着往前走。

進來的話,要通過石棺,出去走的是另外一條路,路在左邊,不過陳謙要去的地方是右邊,狡兔三窟,這裡不止一個出口,但是供客人使用的只有左邊的一個。

沒有人看守,打開門,裡面只是一個普通的房間,一張椅子,一張圓桌子,除此之外就是光禿禿的牆壁和屋頂,這裡是提供給客人休息的地方,但是連一杯茶水都沒有,而椅子也只有一把,基本上,不會有人來這裡休息。

正因爲如此,也不會有人懷疑這個一目瞭然的房間有別的玄機。

“柳木,把桌子移開。”

柳木按照吩咐,把桌子移到了一邊,陳謙走過去,把地毯拿開,在地上摸索了一陣子,摸到一個手指大小的凹洞,陳謙叫柳木在凹洞處用力,掀起一塊方方正正的石板,一小股風從下面冒了出來,陳謙和柳木往下看,波光粼粼,是水,還在流動着。

陳謙脫了靴子,把衣襬塞在腰帶裡,先跳下去,水面很淺,水深也不深,只到膝蓋的地方。

他擡頭對柳木道:“把地毯扔下來。”

柳木依言照做,然後先把桌子又放回了原處,自己鑽到桌子下面,一隻手撐着石板,跳下來,頭頂的石板合上。

上面的房間裡,除了桌子下面沒有毯子,一切又恢復了原樣,除了親自佈置這房間的人也許會察覺出不對的地方,在光線暗淡的房間,無論是誰,都不會注意少了一張毯子,相反,如果把毯子留在上面,柳木想要下來的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毯子鋪平,捲起來的地毯,和沒有地毯,哪一個更顯目?

順着水流的方向二人淌水往前走,空氣流通,能感覺到微風陣陣,順着這裡走下去,一定可以走到外面。

“世子。”除了水流和風聲,柳木的聲音顯得很突出了,他遲疑的說道,“屬下從來不知道京城還有這樣的地方。”

陳謙不是一味的往前走,他一路注意觀察上面和左右的石壁,好像在找什麼一樣,聽到柳木的話,他沒有停下動作,笑了一聲,感嘆道:“柳木,爺記得你從前要麼就是悶葫蘆一個,要麼就是有話直說,現在倒是學會了拐彎抹角……嗯,你不就是想說爺知道這個地方很奇怪麼?”

他忽然停下腳步,湊過去看右側的石壁,摸索了一陣子,在下方發現一個銅環,耳朵貼在上面聽一聽,退開一步,對柳木說道,“你主子我神通廣大麼,有什麼不知道的……柳木,你來聽一聽這堵牆後有沒有別的人在。”

柳木放棄了詢問,他的疑惑也不是非要解答不可,只是有一點點好奇而已,陳謙不說也沒有警告他,那就是不在意他多話也不想解釋,所以還是閉嘴好了。

他耳朵貼在陳謙所指的地方,過了一會,道:“裡面是空的,沒有人在。”

“嗯,柳木,你試着推推看。”

柳木伸手先試探了一下輕重,估摸着使力,這裡比剛剛他們下來的那個石板更重,但是可以推開來的,因爲這個石板是豎立的,所以柳木害怕推開石板後石板往裡倒下,發出太大的聲響,因而很是警惕,打算石板一旦有一點要倒下去的意思,就馬上扶着它。

誰知道柳木完全把石板推開了才發現,擋在這裡的石板從這一側看着是直上直下,但是另一側卻是有坡度的,也就是說,石板上面薄下面厚,從側面看呈三角狀,兩個人走進去了才發現這一側牆壁居然都是斜着的,難怪堵住入口的石板形狀這麼奇怪。

斜面的石板這一側,下面的部位也有一個銅環,如果人要出去,可以拉着銅環把石板拉開,到了另一面,也可以拉着另一側的銅環把石板恢復原狀,能做到這件事的,不是力氣很大的壯漢就是柳木這種習武之人,普通人根本就做不到。

陳謙正要打開門出去,柳木攔住他,低聲道:“外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