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落地翻身下馬,程妙芙繞了繞藤鞭,往腰上別好後,便傲氣地從那礙眼的一衆姑娘中間穿過去,徑直走向了其後的言悔,而言悔頓了一會兒,竟也朝着她走來了。
程妙芙的呼吸聲逐漸變重。
眸子更是愈發的亮。
一步一步。
距離在慢慢拉近。
程妙芙的臉上已經帶上了甜美的笑,她有些緊張地潤了潤喉,吊在嗓子眼裡的一句阿悔正要開口,卻是隻見那人輕飄飄地繞過了自己。
沒有絲毫的碰觸。
就那麼清冷地行到了自己的身後。
莫名的,刺骨的寒。
也是此時,她才聽見身後起了女人的喧鬧,是洛玫手下的人,她們在鬧騰什麼,即便不去看,她也猜到了。
發僵的一回頭,那個女人,那個該死的女人。
她騎在紅鬃馬上,身上的騎馬裝,較之出發前,似乎更加紅豔了,發冷的空氣中,程妙芙靈敏地嗅到了血腥味兒。
呵。
受傷了?
然而這個好消息鑽進腦海不過一剎,她整個人,都因着面前的景,而徹底變得陰寒。
……
紅鬃馬被姑娘們留在了林子中,這一點,我委實沒有想到,而自己使着輕功躥回來的半道上,碰着了便就順勢騎上了。
省個腳力麼。
而我這一出林子,便見着程妙芙下馬,朝言大夫走去。
姑娘們見着我出現便一陣兒的叫,倒是些寬心的,如此我也放了心,之前的強勢淘汰,應該沒有惹來她們的反感。
不然也不會這麼歡騰地招呼我啊。
策馬停下。
言大夫已繞過程妙芙走了過來,瞧見某女發僵的背脊,我不由眨了眨眼,言大夫這是直接把人給無視了?
再一刻。
言大夫已然站定在馬側,朝我張開了雙臂。
“還不下來。”
額。
大庭廣衆的,這架勢是要抱我?
那就——抱吧。
於是,在衆姑娘的起鬨下,我擡腿擱馬背上一轉,對着人的懷,便往下撲了過去。言悔被我這生猛撲得曲了腿,倒是沉住了力,又即刻站直了身。
我嘿嘿地擡起腦袋,正對人笑着,思及了什麼又一瞬沉了臉:“小二怎麼樣了?”
言大夫無奈。
果然第一句就是這麼個事兒。
“好好的呢。”不等言大夫回答,姑娘們便先行開了口,“這還多虧王爺和少將軍了。”
少將軍?
哦——柳夏那傢伙,倒是意料之中。
……
宴席外的馬匹均被青衣小廝牽走安置,我才從言大夫的懷裡撤離出來,一姑娘便皺着眉過來翻我跨在身上的包囊。
這一看,果然空無一物。
可是不應該啊。
程妙芙一行人出來的時候,她們可好好地打量過了,且從那些人的私語中,也探聽得出,這千影鹿,並沒有被魏人抓着。
那就應是還在老大的身上,畢竟憑着老大的身手,一般人也搶不了。
但現在這個情況——
“老大,千影鹿呢?”別是那小傢伙中途醒來,然後使了幻術給溜了吧,某姑娘越想,越覺得這可能性相當的大。
隨着她這一句,其他的姑娘們也齊齊看向我身前那癟癟的包。
站在我身旁的姑娘毫不死心,不等我說什麼,就上手又往包裡翻找了起來,我無奈地抓住她的手,道:“沒在包裡。”
沒在包裡……
姑娘們的整顆心都墜了下去,完了,老大的男人要輸出去了。
這沒有千影鹿在手,論起人數的話,她們輸定了。
瞧着面前那耷拉下的腦袋,我有些發懵,怎麼突然就失落起來了,昂了一聲,正要接着開口。
程妙芙卻冷笑着走了過來,一臉輕蔑地說:“就憑她,怎麼可能抓得住千影鹿。”
較之我小瞧那突發的萬一,程妙芙更是分外地看輕我,從頭至尾,她都篤定我拿不下千影鹿,故而,這人已然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了。
那眼睛狠狠地盯着我,像是將我視作了案板上的魚一般。
“是,僅憑我,確實抓不着。”含笑看着程妙芙,我順着她的話,淡然開口。
若是講道理的話,我能遇着那小傢伙,倒是截了程妙芙的道了,可我也是憑本事截的,底氣實在沒得弱。
程妙芙不禁動了動眉頭。
我這般坦然地承認,是屈從自己的無能,還是在打別的算盤?
她有些看不懂了。
……
這廂我正和程妙芙對上,卻是一個不防,突地被言大夫抓着肩轉了過去,他往我身上猛地盯了好一陣兒,問:“你受傷了?”
言悔有些懊惱。
瞧着他家姑娘回來的精神樣兒,他還以爲沒出什麼事兒,結果抱着人,一顆心放下後,才後知後覺地嗅出那身上的血腥味兒。
再往那衣衫上仔細一看吧,雖然不怎麼顯眼,可到底是布着別於衣衫本色的暗點,瞧下來,還滿身都有?
頓時急了。
這姑娘不久前被火撩了背,也是不吭不響的,別是又裝出一副安然無恙的樣子吧。
“沒啊。”我怔了一下,方纔眨着眼睛回話。
然而這人還是一臉不信地看着我。
我唉了一聲,掙脫了言大夫的手,便是一番的活蹦亂跳:“你看,真沒事兒。”
似乎真的沒事兒?言大夫將動彈的我重新按住,且蹙眉掃着我衣上的暗點,追問:“那這身上的血跡是怎麼回事。”
這眼睛也是真尖。
姑娘們隨着這話的落下,不禁擔憂地往我身上一陣打量,血跡?她們怎麼沒瞧見,再盯了幾眼,那紅色中好像還摻雜着暗色。
是血嗎?
在言悔的問話下,我哦了一聲,不過偏過頭又對上了程妙芙的眼睛,勾着脣道:“也就是斬了幾條蛇,不小心染上的。”
程妙芙正惱着言悔關懷我,還咒罵着我身負重傷纔好。
結果我卻輕鬆地丟下這麼一句。
斬了幾條蛇?
蛇。
不由得她多想,便有監正官喚我們過去,這勝負如何,到底是要在宴席上評定的,而程妙芙覺着自己贏定了,方纔的些許疑慮都煙消雲散,哼着聲領着自己的人便先朝着席上走去了。
而我身後的姑娘們被提醒了比試的事兒,卻是一個一個的蔫黃瓜,十分的不振。
“你們怎麼沒精神呀。”我撓着後頸,不大明白地開了口,難道是因着擔憂小二,可小二不都脫險了麼。她們若是這麼副低迷的樣子入席,也太沒氣勢了。
姑娘們見我如此樂觀,心中是五味雜陳。
“老大,我們這都輸了,你咋還這麼振奮呢。”某姑娘苦着臉問我。
誒?
我看了看言大夫,然後莫名地朝她們盯回去:“誰說我們輸了。”
姑娘們懵。
千影鹿不是沒在包裡,給跑了麼?
……
舞娘揮着水袖,轉着步子退出了場中央。
程妙芙挺直了背脊,站在衆人眼前,臉上且帶着輕笑,洛玫的命,是她的了,而言悔,也會是她的。
不僅只有她一個人覺得自己會勝,不少等着宣佈結果的圍觀羣衆亦是認爲這場比試,我輸定了。
畢竟我這方淘汰的就剩我一人,且那千影鹿根本就是抓不着的東西。
在某女自以爲是的時候,我則帶着手下的衆姑娘們,揚着下巴便踏進了場地,身後的人兒早不是那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反是透着幾分的神氣。
我不禁好笑。
這些個丫頭,心境轉換起來還真是快。
或許是我們身爲敗將,卻還作出一副勝者姿態的樣兒過於荒唐,不少人都竊竊私語着,我聽得倒還清楚,心裡卻是奇了怪。
這結果未定。
他們怎就開始損我了。
嘖。
早去外前兒候着我的言大夫,不可避免地讓國主爹爹調侃了幾句,是面不改色地回了位置,悠悠地坐下了。
王后孃親見着我安然回來,面色頓時和緩。只要人回來了就好,輸贏什麼的,不重要。
在場的多數人,並不知是我將自己人給淘汰出了圍場,故而這眼裡瞧着魏國的騎射隊,是帶着幾分讚賞的。
還有些,則是不善地打量着我,等着看笑話。
兩隊各站一方。
監正官瞧着我們這兩手空空的樣子,連千影鹿都不問上一聲,人數也用不着清,便輕巧地撂下結果:“今日獵場之爭,勝方是魏——”
“慢着。”我懶懶地擡手一揮。
監正官不由一愣,止了話頭。
程妙芙嗤笑着偏過頭,垂死掙扎麼。
上位的國主爹爹有些不悅地看着我,這輸了就是輸了,若是要胡攪蠻纏,可就失了大國風範了。
無數的眼睛往我身上瞄,我卻分外坦然。
不經意地一掃後,我定定地看向了程妙芙,且笑着支起手臂,擱臉側輕輕地拍了兩下手。
啪啪——
霎時之間,宴席之上便躥出了無數的鹿影,有昂首而立的,亦是有跪坐小憩的,這番猝不及防的出現,有人驚得大叫,有人大着膽子去碰。
卻發現是一個一個的幻影。
看得見,摸不着。
我也被驚着了,雖是和小傢伙商量好的一齣戲,可等真的見識上了,心中是不由自主地震動着。
這哪是幻術啊。
得是妖術吧。
在衆人的驚詫中,我突覺自己該作出一副得瑟的樣子來,畢竟,小傢伙這般的出場,還挺給我長臉的。
但這一幕並未持續太久,不消片刻,那鹿影便一個一個地散了去,而我的懷中,已然躥進了某個雪白的小東西。
呦呦——
我做得好吧。
千影鹿直舔着我的手背,一陣撒嬌,我滿意地揉着它的腦袋,然後輕咳一聲,對監正官緩緩道:“您接着說。”
【作者題外話】:明日有驚喜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