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悔很早就看出千織的心思了,遠在鶯兒出現之前,那姑娘就在萬華身上丟了心,可她卻沒有任何積極的舉措。
於千織而言,王萬華是光。
離得遠,是溫暖,靠近了,卻是焦灼。
而這眼睜睜地看着他走向別人,千織縱使心碎,也只會祝福,不會追求。
言大夫的話讓我徹底恍然。
過往千織的雲淡風輕,讓我小瞧了加在她身上的鐐銬。女子的清白,沒了就再也挽回不了,而這一點缺陷,就足以讓她變得畏怯不前,且無關世俗的偏見,僅僅是因爲她自己邁不過那道坎兒。
嗯。
如果換做是我的話。
也會希望站在言悔身旁的是最好的我,容不得半點瑕疵。
無奈嘆氣,我耷拉着腦袋,失力地靠向言大夫的胸膛,後者知道我爲千織心煩,安撫着又把爪子摸上了我的頭,說:“去看看她嗎?”
我搖了搖頭。
依千織的性子,天大的難過也只會想要一個人呆着,若是我去了,她反而不會發泄出來,且就算我真的追了過去,又能說什麼呢。到底不是她的繫鈴人,再多的安慰也不過是廢話,於事無補的。
要說我這無意識的動彈,蹭在某人身上,就像是被貓撓了一通,撩起了心火。
言大夫將我的小腦袋撥開,抓起手便拉着往外走,嘴上還說着:“既然你閒着,那就陪着我。”
順從地任他帶走。
不想卻是被拉到了書房作陪。
那桌上堆着喜慶的紅帖子,言大夫埋首其間,正一筆一筆地寫着什麼,而我擱旁邊一坐,已百無聊賴了許久,這人卻仍是筆下不停。
本以爲是忙着他那濟世堂開辦的瑣事,結果等湊近一看,我不禁晃了晃神。
是喜帖。
“你怎麼親自寫這個?”
一應婚嫁的事都讓王后孃親包辦了,無論是言悔,還是我,其實都沒事兒可做的,而這寫喜帖的事,更是輪不着他操心。
言大夫瞄了一眼賓客單子,又往一張喜帖上落下了某個名字,這才頓筆回我:“若是什麼都不做,總覺得很不真實。”
“啊?”
“要娶你這件事兒,恍如一場美夢。”後者支起左手且枕着下巴,看向我的一雙眼,柔得像是能化出水來,“這樣一筆一筆地寫下來,我的心,纔會隨之安穩。”
難道言大夫很不安嗎?
我摸着鼻子,眼神四處亂竄,最後卻是落在那寫好的一疊帖子上,細聲地念:“我又不會跑掉。”
言悔勾着脣輕笑一聲,轉了轉手腕,又接着寫了起來。
眼見言大夫爲着婚嫁都有事兒可做,我這麼閒着似乎就有些甩手掌櫃的意味兒了。
默默地站在邊兒上看了一會兒,我對言悔說:“給我也找點兒事兒做唄。”雖然我並沒有覺得不真實,但爲自己的婚事上點心總是可以的吧。
紙面上的那一筆利落收尾,言大夫偏過頭,朝我笑:“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嫁給我就好。”
……
眼神再次無措地四處亂竄了起來,我咬脣站在原處,輕晃着身。
萬華失去的笑容是全堆言大夫臉上了麼。
這幾天老是笑。
不知道自己笑起來很耀眼麼。
害得我好想撲過去啃一口,嗯,啃好幾口。
“沒墨了,幫我磨點。”言大夫突然道,而我的流氓想法也因這一言暫時中止。
哦了一聲抓起桌上的墨條,我往硯臺里加了些許的清水,便開始一圈一圈地轉起來,如此磨上了三五圈,我卻是恍然了一下,手上一頓,便對言大夫嚷:“說好的我什麼都不用做呢!”
怎麼能前一刻才撂下話,後一秒就使喚起我來了。
打臉賊響啊言大夫。
言悔愣了愣,顯然是自個兒也沒反應過來,他咳了一聲,板着臉說:“你別說話撩撥我,抄錯了字我還得重寫。”
實力演繹什麼是反咬一口。
我怎麼就撩撥他了。
沒好氣地朝這人橫了一眼,我又瞥向了桌上盛着墨汁的硯臺,當即就起了壞心思。
言悔正故作鎮定地寫着字,不想一隻手忽地從眼前晃過,摸上了臉後是一瞬縮回,緊接着,面上便帶起了溼意,順手摸了一把,一手黑。
……
我亦是一手黑,本是打算意思意思,沾點在指尖上糊過去就得了,可偏又想起了言大夫過往欺負我的惡劣行徑,一個沒忍住,就直接將手按進了硯臺裡,然後……嗯,某人的俊臉已經黑了一半。
一滴墨汁更是順着臉頰的線條,吸溜地滑到下頜,且懸在那處,戀戀不捨地不肯落下。
攤着手揚起下巴,我嘚瑟的不行。
哼。
讓我收拾了吧。
結果言大夫卻跟被定身了一般,身形絲毫未動,不過是用那雙幽深的眼眸,不鹹不淡地盯着我,脣角竟還邪氣地揚起了幾分。
硬生生激起我一身的寒顫來。
這麼無言地對峙着,我整個人都僵了,總覺得有什麼厚重的東西壓在身上,堵在喉間。
唉,做壞事兒的到底是我,被言大夫這麼冷處理,我頓時心虛不已,乾笑幾聲後,我從一旁的架子上抓來臉帕,便犯慫地往言大夫臉上擦去,嘖,我自個兒收爛攤子還不成麼。
言大夫眨了一下眼睛,且任由我補救,然而那執筆的手忽地一擡,竟是在我湊近的臉上劃下了一道。
猝不及防。
還有點兒癢。
眼尖的發現某人還想要添上一筆,我自然是要躲的。
只是還沒來及往後蹦躂,言大夫的另一隻手已經扣上了腰際,將我箍在了原地,還惡聲惡氣地說:“別動。”
……
維持着俯身的姿態,手上的臉帕還貼在言大夫的面上。
這人擺着一副認真的神情,握着筆桿子在我的臉上左一道,右一道地描。
正所謂有一報還一報。
故而被言大夫這麼對待,我是特難得地忍了,反正,這可比那些羞人的報復好多了,能忍,果斷能忍。
【作者題外話】:負能力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