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個規矩,那又怎樣。
田七並不能懂我這話的意思,說什麼瞧他順眼,又講什麼死了可惜,此時提及這麼些個莫名其妙,意義何在呢。
“鏢頭。”無視其困惑臉,我接着開了口。
他下意識皺眉,只這次,卻是懶得駁斥我的稱呼了。
而在我喚出聲的下一刻,帷帽前頭的紗簾便叫輕擡起的手指,給稍稍地拉開了些許。一張美人面,就這樣無所遮掩地落在了田七的眼底。
轉瞬升起的驚豔。
不明所以的遲鈍。
這算是——什麼意思。
擱旁邊兒站着的白江,見我此舉,一個急促的音跟着就躥了出來。幹啥呢,這怎麼就把自己給暴露上了。
人紅是非多。
也別整得太過隨意了吧。
……
怎會不懂小白的擔憂,而正因爲同他有着一樣的顧忌,我纔會一早就戴上這麼一頂帷帽,不大光明地遮了臉。
可是現在。
我就想讓眼前這個鏢頭認清我的模樣。
也拿捏好了角度,只讓他一人得見。
正所謂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田七飄在雲裡霧裡,心裡頭兜兜轉轉,還是那一句,這算是什麼意思。
暫時無視掉小白無謂的阻攔,我坦坦蕩蕩地看着田七,脣角,且帶起自信的笑意:“你可記牢了,劫了這趟鏢的,是我一枝玫。”
“你輸得磊落,倒是別孬,這曉得了我是誰,該是要留着命,天涯海角地尋我討鏢纔是吶。”
……
田七驀然一怔。
堵在腦子裡的那團團茫然頓時散了個乾淨。
的確。
除了鏢在人在,這尋人討鏢亦是一條規矩。如今眼前人都將底細往明面兒上丟了,若是自己還一味的尋死,那便不是謝罪,而是避責了。
等等——
思緒停滯了一剎,田七又覺奇怪地想了想方纔那番話。
她剛剛說自己是誰,一枝玫?
可是指那江湖榜上霸着頭名的一枝玫?
直覺使然,田七暗自苦笑,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而出了這麼個身份,也算是栽了個明白,更是不得不服。豈料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暴女,竟是這般年輕的嬌豔姑娘。
着實讓人感慨。
可眼下,並非什麼感慨之際。
……
田七算是明白了我爲何要止下他抹喉的舉動,卻更加不解我這突來的多此一舉,故而生問:“你明明可以搶了鏢一走了之,何以——”
何以偏偏要留給他可覓的蹤跡。
是羞辱嗎。
猶豫着,這話他沒能問全,我卻是聽出了大概。挪開手,紗簾復又落下,一張臉再也不見。
但聲音仍是無所阻隔地,慢慢悠悠地穿了出去。
“不是說了麼。”撐着膝蓋站起,腳下有些發麻,扭着腳踝俯視着人,日光讓我擋下一片陰影,罩在了他的身上,“你這人我瞧着順眼,江湖義氣,還是可以跟你講一點的。”
複雜的視線掠過來。
田七想。
倒也不是什麼蠻不講理的人。
可若是真講什麼江湖義氣,乾脆就不劫鏢了怎麼樣。
莫名讀懂了他的眼神,我環着胸,揚着下巴接着道:“但如你所見,我到底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所以,鏢頭你可別得寸進尺吶。”
尾音落,田七終是沒了話。
雖然還是不想面對,但當下,便已是定局了。
該恨。
還是該謝。
他突然掂量不出來,只知道,即便自己鬥不過一枝玫,這趟鏢,日後都是一定要討還回來的,哪怕至死,方休。
……
金不易被小白踹飛在較遠的地面兒上,半暈半醒,於這方的一切,連半點都沒聽着。他也清楚此時迴天乏力,但那心裡卻還抱着幾分僥倖。
這來劫鏢的也就倆人。
可鏢物卻有足足二十來個笨重的大箱。
怎麼想,都搬不走全部的吧,而這多少留點兒,總好過被人剮了個溜兒淨啊。
他倒還琢磨了,若是人打算使喚他們當搬運工呢,也不差,這可正好給了他們再搶回去的機會。
左右都不是死路。
說到底,金不易的自大,使得他全將過錯歸結到了誤事兒的酒上,而不曾覺得是自個兒實力不及。
可惜了。
他確是想得美好,但現實,只會接二連三的,打擊得他不想做人。
……
一切肅清,想幹架的小白也已過了勁兒,我朝着他丟去一個眼色,後者點點頭,曲指抵上脣縫,便吹出了一聲清亮的哨音。
緊隨着入耳的,則是樹葉的沙沙作響。不過片刻的功夫,便從林子裡,稍顯緊密地掠出了十來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
那都是這回被我順帶着捎上的,幫裡的兄弟。
攔路的荊棘條是他們整來的。
見目標來了,把本來打着瞌睡的我給推出林子的,也是他們這羣兔崽子。
念起這一茬兒。
我盯着人的眼神可就不大友好了。
這些個傢伙倒是知趣,一個個的,全都聚在小白那頭兒,且老老實實的,就等我接着發話。
田七看着這一幕,不由扶額,原來,從頭到尾都不止倆人,現在這別說吱個聲了,他連呼吸都想打住了。
而相隔了一截距離的另一人,以及倒在地上的一干人。
除了目瞪口呆。
再做不出旁的表情來。
所以剛剛,這些人就插着手,蹲在林子裡看熱鬧嗎?金不易撐起上半身,纔打量了幾下,就止不住的眼前發黑,給刺激地暈了過去。
這打擊。
也是非常的猝不及防了。
……
命人騰出一架馬車留下,且將其上載着的三個木箱分到旁的車上,我粗略地掃過四下,然後在對上田七時,微微頷首。
鏢頭。
記得好好活着來討鏢啊。
我等着。
……
收工走人。
不再管身後的那一片狼狽,我攀在某個箱子上,想想方纔驗過的好東西,只覺收穫頗豐,這樂呵得,直讓旁邊那小兄弟都發寒了:“長老,求你別再笑了,我怕。”
嘖。
笑一下而已嘛,怕個毛喲。
往人腦袋上敲了一記,我繃住臉道:“少廢話,好好駕你的車。”
話剛落。
緊接着又是一句:“走快點兒啊。”這撿來的大便宜,我可得回去跟言大夫好好地炫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