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笑了一笑,緩緩說道:“其實也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姐姐你儘管放寬心。”
姚存嘉心頭一跳,點頭道:“你慢慢說,放心。”我受得了。
姚存慧這纔將自己南下的目的說了,由着目的追源溯本,將原因簡單解釋了一遍,而後,靜靜的坐在椅子上。
“沒想到,家裡發生了這麼多事!”姚存嘉輕嘆,望着姚存慧的目光就有些複雜,“慧兒,難爲你,委屈你了!”
“姐,這是我應該做的,哪兒說得上委屈呢!”姚存慧笑道。
“你也是的,怎麼不早跟我和你姐夫說啊,可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姚存嘉說道:“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可是我想,那對頭無疑是要斷我姚家的活路,有什麼是姐姐幫得上的慧兒但說無妨。”
“你姐姐說的是!”謝府運自然要相應媳婦的話表明立場,心裡卻嘆了好幾回,笑問道:“這兩個主意,不知是誰出的?”
姚存慧笑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想必是爹跟左右心腹商量的吧!”
“我想也是。”謝府運見她不願深談此事便一笑帶過。
“可是,難道米行沒有其他的人了嗎?讓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來承擔這麼大的事,這不是——”姚存嘉蹙了蹙眉,眸光憐惜而擔憂。
“姐姐,只有我纔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爲我出京不會引人注目。”姚存慧淡淡說道,秀氣的柳眉輕輕一揚,眸中光華閃耀:“而且,我相信我一定能夠做好。”
“你呀!還是那麼好強!”姚存嘉不由輕笑,微微搖了搖頭,看到她充滿自信飛揚的神情,心頭略略一鬆。
“明日,你便好好在府中陪陪你姐姐吧,上海浦港口那邊我會差人去打聽,後日你去湖鄉,我尋幾個妥當人陪你一起,港口那邊一有消息便派人通知你。你看如何?”謝府運問道。
姚存慧神情微微一滯,片刻道:“姐夫好意,慧兒不該拒絕,只出海一事須得保密,不能走漏半點兒風聲,慧兒想——”
“這個我知道,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我派去的人保準半點兒風聲都不會漏。”謝府運一笑,又加了一句:“除了我和你姐姐,謝府中也不會有人知曉!”
“姐夫!”姚存慧起身,向謝府運深深福了一福,正色道:“姐夫大恩,姚家來日定當厚報!慧兒有一句話放在這兒,姐姐和姐夫只知道慧兒南下要買地、出海,因親戚名分、地主之誼順手幫了慧兒一把,至於其中緣由姐姐姐夫一概不知!”
姚家惹上的對頭根本不知是誰,唯一可以斷定的就是此人財大勢大,來頭不小,如果謝家因此也捲入進來,誰也不知後果會是什麼!姚存慧不能連累了姐姐。
謝府運眸光微斂,眸底深處劃過一絲讚賞,點頭笑道:“不錯,我和你姐姐什麼都不知道!你是嘉兒的妹妹,開口請我們幫忙我們自然要幫的!”
姚存慧放心一笑。
又談了一會,天色已晚,方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姚存慧留在謝府中陪着姐姐,謝府運一大早便出去了,晚間方回,跟姚存慧說港口那邊已經派人去了,去湖鄉的人也已經安排好,共四人,領頭的叫易傳銘,此人是謝府運名下莊子上一名管事,對農事管理十分熟悉,隨行的除了兩名忠厚沉穩能辦事的小廝小五、小六,還有一個是易傳銘的女兒易鳳。
明日一早,他們會在金陵城十里外必經之處等候,姚存慧直接與他們接頭便可。
“謝謝姐夫悉心安排,來日方長,大恩且不言謝!”姚存慧感激不盡。想必是怕她與易管事一行不便搭話,特意將易管事的女兒也命帶了同行,這樣在溝通方面總會強些。
謝府運大笑,說道:“二妹怎麼突然客氣起來了!自己人還是不用這麼客氣的好!恩不恩的就不用說了!”說畢又半真半假、似笑非笑道:“不過,沒準將來,還真有要求到二妹的時候呢!到時候二妹再報這份‘大恩’吧!呵呵!”
“那是義不容辭!”姚存慧毫不猶豫應得堅決。
謝府運見她一副義薄雲天、兩肋插刀萬死不辭的豪邁神情忍不住想笑,便存心再逗逗她,當下笑道:“哎,你可別答應的太早!不是我誇口,當今天下能動的了謝家的還真沒幾個人,一旦謝家惹上了難解的麻煩,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你確定你還義不容辭麼?”
“當然!”姚存慧下頷微揚,因爲謝府運這話心裡卻忍不住有點兒心驚肉跳而不安,隨即眨了眨眼,狡黠笑道:“反正這種情況是不會出現的,我何不大方一點呢!反正,我又不吃虧!”
說的姚存嘉和謝府運都笑了起來。
謝府運也覺此種玩笑還是不開爲妙,便將此事揭過。姚存嘉又攜着妹妹的手千叮萬囑,囑咐她各種注意各種小心各種保重身體,姚存慧一一答應着。
晚上,姚存嘉翻了好幾回身有些睡不着,翻來覆去想着妹妹此行的事,一時又掛記姚家究竟招惹了什麼樣的對頭,一時又擔心能否撐得過去,一時又牽掛姚存慧去湖鄉是否順利,還有出海南下,那更不是鬧着玩的,林林種種各方各面的糾結纏繞心頭,令她心浮氣躁不已。
她睡不好,身邊的謝府運也睡不好,伸臂自他身後攬着她溫柔安慰道:“嘉兒快點兒睡覺,不爲自己還不爲腹中的孩子想想?外頭的事有你的夫君呢,二妹的事我會盯着的!”
“她還那麼年輕,從來沒出過這樣的遠門、辦過這樣的大事呢!”姚存嘉幽幽嘆道。
黑暗中謝府運挑了挑眉,心裡也覺奇怪。他從小跟在父親身邊進織造坊,也經常會去到外地辦差,年紀雖輕,經歷卻是老練。
姚存慧給他的感覺很奇特。就像姚存嘉所言,她第一回出遠門、第一回辦這樣的事,可是,在她的身上,他看不到那種“第一次”的青澀,那種心裡沒底對一切都怯怯或好奇的意識,她的自信、她的冷靜、她的沉着、她的細緻和謹慎,並不比他這個鍛鍊了十幾年的人差。
這是強裝不來的,非經驗不能積累。可她明明只有十五歲啊!而且據姚存嘉說,先前還只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千金!
難道,這世上真的存在天才這一說?哪一行、哪一業都存在其相對應的“天才”?而他這個小姨子二妹恰恰就是那其中的一個?
謝府運自嘲的搖了搖頭,攬着愛妻肩頭的手緊了緊,低笑道:“二妹可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你放心吧,我有一種感覺,她一定會成功的。而且,這只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她將來的成就,必會遠遠超過今日!”
“真的?”不知爲何,姚存嘉雖然其實不信丈夫的話,可是聽了他這麼說,心裡沒來由的卻感到一陣安定。
“嗯,你夫君看人的眼光從不會錯。”謝府運一本正經的回答,接下來的話就不那麼正經了,他繼續說:“好比娘子你,你夫君只一眼就看上了!”
“沒正經!”姚存嘉低斥着,嘴角卻下意識揚起微微的弧度,沉默片刻,她又道:“可是,要買那麼多地,還要開墾成良田,這其中花費的人力物力必定不少,這可都是要銀子堆出來的啊!慧兒手裡的錢,怕是不夠。”
說到這個謝府運也不知對姚存慧是佩服還是無奈,問她打算買多少地的時候,她說父親的意思先買三萬畝,而後又幽幽輕嘆:“我倒是想先買上二三十萬畝,可惜,手裡的銀子不夠!”
當時他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這麼大的風險,她也敢冒!那兒的地再不值錢,四五十萬畝買下來所費也不是小數目,她還說是“先買”!可惜她不是個男人,否則,他一定組建一支船隊然後攛掇她領着船隊出海闖一番事業!
“我手裡還有些私房,要不回頭給她支點?十一二萬兩不成問題。”謝府運說道。
“我的嫁妝——”
“打住!”謝府運截斷她的話,語氣不容商量:“你的嫁妝不能動,謝家的媳婦若是落到需要動用嫁妝籌銀子花用的地步,萬一被人知曉了,爹孃非罵死人不可!連你夫君我也沒臉!”說着又勸:“二妹膽兒也太大了些,我看你該勸勸她悠着來,總得一步一步的,急功近利我擔心她會血本無歸啊!”
姚存嘉沉默了一陣,點頭輕嘆道:“你說的也有理,那就先這樣吧!”
謝府運輕輕一笑,說道:“書房裡還有二萬兩銀票沒動,明兒一早給她帶去吧,她剛到那邊,要花費的肯定少不了。”
姚存嘉心中一暖,輕輕“嗯”了一聲,靠在他懷中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姚存慧便來告辭,姚存嘉將銀票給她,她本不肯收,無奈姐姐執意,便也不拒,謝着收了。她欠姐姐姐夫的多這一點不多、少這一點不少,將來再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