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面子……可是,這面子是他的麼?
穿過垂花門進入內院的時候,張越早想通了一個最淺顯的道理。這年頭神童天才不值錢,武林高手不值錢,最值錢的就只有一樣——實力。若非他不是姓張,若非他算是張輔信任的晚輩,若非他能夠有某位強力人物在暗中點撥,只怕從皇帝到皇太孫再到安陽王等等權貴,誰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即便楊士奇和楊榮,對他另眼看待,也多半是看杜楨的面子。
只有曾經在開封城內悉心教導了他四年的杜楨,那纔是親人之外真真正正關心他的人。可如今這位恩師已經去了山東那樣危機重重的地方,他想要見一面也是難。
從甬路回到了自己一家所住的院子,一進東廂房,他便看見正屋裡沒人,覺着四下裡靜悄悄的,他不禁開腔喚道:“秋痕,琥珀!”叫了兩聲不見有人答應,他心覺納罕,掀簾往左右兩間屋一看,卻發現書房也沒人,寢室更沒人。
張越打起門簾來到外頭,徑直去了正房,卻發現裡頭也只有兩個尚未留頭的小丫頭,父母和珍珠芍藥兩個大丫頭全都不在。於是,他只能喚過一個小丫頭問道:“知道老爺太太和你幾位姐姐上哪裡去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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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三老爺一大早就被老太太派出去拜客了。因英國公夫人有喜,太太她們都上老太太那兒去了。奴婢聽幾位姐姐說,這英國公府雖大,老太太卻以爲大夥兒這麼一大家子住在這兒,不利英國公夫人安胎,再加上大少爺要完婚,所以得儘快搬到咱們自己的宅子裡頭去,所以找三位太太一起商量。”
那小丫頭說話極其利索,見張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忙又說道:“這秋痕姐姐和琥珀姐姐卻是因另外一件事方纔不在。夫人有喜的消息不知道怎的傳了出去,漢王妃和安陽王妃聽說後都派了年長的媽媽來探望。這自然是府中的幾位年長媽媽接待着,碧落姐姐和惜玉姐姐又擔心人不夠使,所以把兩位姐姐都請了過去幫襯。”
想起自己起初出門的時候王夫人只是稍有不適,已經去請大夫,那時候並沒有傳出有喜的消息,如今不過是幾個時辰之後。那消息居然驚動了兩處王府,這樣的速度不免有些驚人。張越微微皺起眉頭,雖知道秋痕琥珀既然是被王夫人請去,必然不會有什麼干礙,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那兒一趟。畢竟他早先不在,如今去道一聲喜也是應當。
王夫人乃是英國公夫人,這起居和張越等人所住地客院客房自然不同。只是居中的五間大正房素來都是待客之所,並不住人,她平素起居只在東邊的小院內。院內正中是三間敞亮的屋子。平素就是嚴嚴整整一聲咳嗽不聞,這一日有王府來客自然更是肅然。廊下幾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個個都是低頭垂手而立,門內還能聽到一陣陣說話聲。
張越平日裡雖是徑直登堂入室。這會兒知道有王府的人在,自然不好貿然進入。好在門邊侍立地一個大丫頭眼尖,看見他便趕緊迎了上來,屈膝一拜後便低聲道:“越少爺且在外頭稍等片刻,趙王府和安陽王府的那兩位媽媽都是昔日伺候皇后娘娘的舊人,哪怕在宮中也極有體面,最是講規矩。若不是如此,碧落姐姐和惜玉姐姐也不會去勞煩您的人。”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道理張越自己也清楚。當下便含笑點頭,正預備在廊下站着等,他忽然瞥見那邊有幾個面目陌生的丫頭。幾人都是一色松花小襖墨綠色比甲,看着極其肅穆莊重,幾乎都是目不斜視。只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丫頭大膽,目光徑直在他臉上掃來掃去,臉上有些驚疑,有些驚喜,彷彿是認得他一般。
“這都是王府地人?”
張越問得低聲。那大丫頭也就壓低了聲音答道:“左邊那兩個是跟着趙王府那位周媽媽來地。右面那兩個是跟着安陽王府那位李媽媽來地。應該都是王府地丫頭正說話間。那門簾便是一動。張越只覺身後那大丫頭飛快地往後一縮。於是他也就換上了一副肅然面孔。下一刻。一個裹着青金石抹額。身穿天青色對襟襖兒地中年婦人便當先而出。緊跟着就是一個高髻上插着藍寶石釵。身穿睢藍色罩甲地婦人。兩人雖容貌不同。面上卻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地不苟言笑表情。就連說話地音線都一般無二。
兩人看見張越站在廊下都是微微一怔。此時正好碧落惜玉和另兩位媽媽送出門來。惜玉便忙解釋道:“周媽媽。李媽媽。這就是先頭到北京照應咱家老爺地越少爺。”
惜玉背後那兩位英國公府地婆子張越先前就見過。深知這等高等僕婦不可等閒視之。更何況那是昔日徐皇后跟前地人。又是王府中有體面地媽媽。他上前稱了一聲周媽媽李媽媽。本以爲對方未必會識得自己這號人物。誰知道那兩位竟都是露出了微微笑容。
那周媽媽先點了點頭。大約是並不常笑。那笑容在刻板地臉上彷彿凝固了一般:“三公子地事情我早先就聽咱家王爺說過。果然是一表人才沉穩得緊。”
“果真是不錯。怪道咱家小王爺贊過好幾回。”
李媽媽卻是伸手招了招,那邊跟着她的兩個丫頭忙急匆匆奔了上來。雖是疾步,其中一個愣是裙襬幾乎紋絲不動,就連衣帶上地鈴鐺也沒發出多少聲響;另一個則是急促了些,直到幾聲清脆的叮噹聲之後方纔訕訕放慢了步子,一步步挪了上來。而那李媽媽看到這一幕當下就皺緊了眉頭,那表情彷彿是那丫頭欠了她百八十兩銀子似的。
“翠墨,你進王府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還那麼沒規矩?”她厲聲呵斥了一句後,便轉頭對張越說道,“三公子大約不認得她?先頭您和孟家四姑娘帶了一位康嫂子來王府認親,結果王爺憐她們母女無依,便收留了她們,又替她們納了贖斬罪的八千貫鈔。總算是贖出了她們的當家。如今他們一家三口都在王府當差,再不會如往日那般衣食無着。”
得知這是昔日那個蘆柴棒小丫頭,張越不禁吃了一驚。畢竟,如今面前這翠墨亭亭玉立,雖只是尋常丫頭的打扮,仍顯得有些怯生生。卻和當年那蘆柴棒似的身材沒有多少相似之處。唯一相似的地方大約就是她依舊不大敢擡頭看他,只是捏着衣角低頭垂眼。
於是,儘管心下存疑,他仍不得不說道:“安陽王真是菩薩心腸。”
“小王爺說,既然三公子和孟家四姑娘和人家素昧平生,都能仗義相助,她們既然是劉媽媽的親戚,該幫地自然得幫一把。小王爺還說,他們一家三口都欠了三公子大恩。來日若有了空兒,就讓他們一家三口來拜見舊日恩人。”
眼看那李媽媽和周媽媽帶着丫頭告辭,惜玉等人忙着去送。張越站在那兒只覺得摸不清看不透。他和那一家三口不過是萍水相逢地緣分,之後又因孟敏的好心幫了一把,僅此而已,那安陽王何必煞費苦心?八千貫鈔摺合八百兩銀子,對王府來說自然是小數目,可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錢,那位安陽王又不是濫好人,收留他們一家三口總有些別的內情。
“少爺您真是好大的面子!”
聽到這低低的嘟囔,張越頓時轉過身。看見秋痕一手捂着胸口站在那兒,他不禁眉頭一挑,奇怪地問道:“你這副模樣是怎麼回事?”
“您剛剛已經見過那兩位媽媽,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和琥珀如今愈發沉默相比,秋痕如今是愈發爽利,在張越面前更是有什麼說什麼,“那兩尊大佛簡直比英國公夫人還沉,眼神就和刀子似地,彷彿時時刻刻要在你身上挖幾個洞出來。聽着夫人誇我和琥珀。她們估計都在心裡嗤笑,外頭卻只用那陰森森的眼光看人。”
秋痕雖說得口氣誇張,張越也頗有同感,可此時還是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旋即親自挑簾進了裡間。惜玉碧落雖說跟着兩位年長婆子前去送人,屋子裡卻還留着兩個丫頭,王夫人此時正坐在西頭地炕上出神,見着他進來便笑吟吟點了點頭。
“大伯孃,我今日得知消息晚了。直到這會兒纔給您來道喜。實在是過意不去!”
“有什麼過意不去地,這喜氣指不定還是你們父子帶來的。”
雖說剛剛接待了那兩位規矩最重地王府媽媽頗有些勞累。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確確實實地有喜了,王夫人的精神頭卻很好。和張越說了兩句話,她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剛剛外頭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安陽王雖說在皇族中地名聲還算不錯,可平白無故做那種好事卻讓人有些想不通。你以前好心就罷了,以後卻不妨離那一家人遠些。畢竟他們領了安陽王那樣的恩賜,這死契必定是早就簽了。一入侯門深似海,卻不知王府的門頭比什麼侯府公府都要深無數倍,以前地那些情分全都算不了什麼。你要記着,在這些個皇族眼中,咱們英國公府的面子可不管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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