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打起簾子才進堂屋,就看到張越披了一件大氅,門,旁邊還站着杜。儘管心裡頭慌,但瞧見這幅光景,她仍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忙上前兩步問道:“少爺,都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
“嗯,剛剛正好想起一件要緊事,所以得趕緊出去一趟!”張越三兩下繫好了那件厚實的紫貂皮大氅,見琥珀面色不好看,他也來不及多問,只吩咐說,“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睡,若是有什麼事情或是爲難之處,你直接和少奶奶說,她和我一個樣。我這回過去一時半會未必能回來,家裡頭就拜託你們了。”
看見秋痕也從西邊套間那兒探出了腦袋,張越無暇多說,衝她點了點頭就接過杜綰遞過來的燈籠,戴上暖帽急匆匆地出了門。此時已經是晚上亥時二刻,張家上下的人大多已經睡了,後院自然一片安靜。地上積了一層雪,靴子踩在上面便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纔剛剛出了二門,他就看到不遠處有人提着燈籠,隨即那邊便傳來了喝問聲。
“這麼晚了,誰還在走動?”
“是我!”
因最近京師事情多,高泉一連數日都是親自帶着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值上半夜。此時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他不禁舉高了燈籠,看清果然是張越,他連忙帶人迎了上去:“三少爺,這麼晚了出去是有事情?若真的要出門,我趕緊去打人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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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管家,我有急事出門,你趕緊去南院馬廄準備兩匹馬……不,五匹馬,再叫上胡七他們四個,讓他們穿厚實一點,連生連虎就不用了。”
情知張越這麼急必定有緣由,高泉也顧不上巡夜,連忙吩咐跟着的人各自去辦,自己親自接過了張越手中的燈籠在前頭引路。等到了東角門,五匹馬早就被人牽到了外頭,胡七趙虎幾個也已經穿上了厚厚的黃褐色棉袍,問也不問就跟着張越上馬疾馳而去。等到這人都消失在了夜色當中,高泉方纔面色一正,招手叫過了一個小廝。
“去二門口看看你玲瓏嫂子在不在,若是在趕緊讓她去老爺那裡稟報一聲。就說三少爺不知道忽然遇上了什麼事,帶着四個隨從大晚上的又出去了,請他的示下。趕緊去!”
昔日北平還不曾升格爲北京的時候,原就有宵禁,如今成了京師自是更不例外。張越才拐上前門大街就遇上了五城兵馬司地夜巡衛士,出示了官憑印信之後,領頭的隊正雖說揚手放行,卻還是提醒道:“大人,這晚上盜賊橫行,還請您小心一些。”
張越原本一夾馬腹已是準備走。聽到這話立刻停了下來。因問道:“你是說如今地京師到了晚上就盜賊橫行?”
那隊正不防張越竟然如此上心。愣了一愣方纔老老實實地說:“京師靠近北邊。又是營建了多年。如今混居城中地既有工匠也有刑徒。還有從各充實京師遷移過來地一批人。魚龍混雜好壞難分。所以一般到了入夜時分便很少有人外出走動。如果是求醫地也往往要結伴而行。大人大約是不太晚上出門?其實大戶人家都有家丁巡視。那些盜賊當然不敢光顧。而小戶人家如今也有不少在院子裡修了木柵欄。於是盜賊常常是一夥一夥地。”
因爲有宵禁。張越自然不會沒事情晚上出門。此時竟還是頭一次聽說堂堂京師地治安竟然如此糟糕。謝過那隊正提醒。他便帶着胡七等人快馬加鞭。好在這一路上並沒有遇上什麼不長眼睛地賊子。很快就到了北安門之後地營房。跳下馬往裡頭走了幾步。他就看到御馬監少監海壽帶着幾個太監從一間屋子裡頭出來。
“海公公!”
海壽看到是張越。不禁瞪大了眼睛。隨即就詫異地迎了上來:“小張大人?周百齡不是說有皇上口諭打了你回去麼?怎麼你這會又來了……啊。我明白了。你做事情還真是仔細。放心。一應守備安排有劉公公和我擔着。出不了事。御馬監侍衛親軍有劉公公主管。這兒就是我。
咱可是跟着皇上北征過地。這點子事情不在話下……”
吩咐身後幾個宦官退開一些,他自以爲猜準了張越的顧慮,便走上前去笑道:“咱家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御馬監掌天子親衛,這從裡到外當然都是忠心於皇上和東宮。皇上只是因爲最近身子不好,調兵主要是爲了防備,不是爲了廝殺,你又是文官,讓你這趟掌總,不過是皇上想起此事沒個文官居中兵部那邊少不得聒噪,所以想到了你,並不是真讓你去打仗。”
由於心中斷定那太監捎帶的朱寧口訊乃是陷阱,因此張越思量再三還是決定走上一趟。畢竟,海壽在京營中傳地是聖旨,後是口諭雖說他堅信別人敢假傳朱寧的口訊,絕不敢假傳聖旨,但按照朱棣如今喜怒無常翻來覆去的脾性,第二天一早忘記口諭地可能性很大,到時候難免會翻臉怪罪他擅離職守
有意表心跡賣人情,這就不是他能料到的了。
看來,這宮中既有心向朱高煦朱高燧等人的藩王黨,也有心向東宮的東宮派,並不是一個權閹一手遮天。既然如此,生某些事件地可能性應該就很低了。
交談了一會,得知張越預備晚上留在這裡,海壽也就不多說,交待周百齡一應都聽張越的。因張越提起這裡靠近皇城北安門,他便乾脆說明日辰時二刻親自來接其從北安門進宮,隨即帶着幾個宦官揚長而去。他前腳一走,後腳進了營房的張越便對周百齡說道:“這鎮守防戍的事情對於你來說是老本行,與其說是你一應聽我的,還不如說我一應聽你的。老周,咱們是老交情了,安遠侯這次既然挑了你,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周百齡早在柳升挑中自己地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準備,此時也不說什麼謝字,只是拍胸脯重重點頭:“侯爺信任大人託心,我定當不負期望。”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到下半夜就停了,然而,京師之內仍是一片銀裝素裹,地上最深處甚至積了半尺厚地雪。由於朝,羣臣不用冒着風雪天上朝的苦楚,往日官員雲集地長安左門和右門在一大清早就顯出了幾分寥落來。然而,灑掃雜役等處供職的宦官們卻已經早早地起了牀,沿着午門清掃積雪,即便是這樣天寒地凍地天氣依舊揮汗如雨。
等到他們埋頭清掃出了中央大道,大道那頭靠近皇城長安左門處卻已經陸陸續續有官員進來了。
眼見一撥又一撥的官員從身旁走過,或是往文淵閣,或是往六科廊,或是往光祿寺去,在午門已經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的那個年輕太監漸漸焦急了起來。雖說天上沒下雪,但他腳下卻盡是積雪,站在上頭沒多久,他的腳就完全凍僵了,這會兒甚至冷得連手都失去了知覺,薄薄的圓領衫根本抵禦不了寒風。偏生在這種地方又是不能搓手跺腳取暖,因此他不得不硬挺着。從大清早一直等到中午,他愣是沒等到那個自己要等的人,人都快凍成了冰柱子。
直到晌午時分,他方纔看到一身錦袍地黃儼帶着幾個隨從走了過來。見到這麼一個救星,他連忙一溜煙奔了上去,滿臉的不忿和委屈,因低聲道:“黃公公,那張越好大的膽子,小的在午門整整等了一早上,他卻愣是沒來!他居然無視皇上口諭,這一回什麼藉口也不用找就可以置他於死地了……”
話還沒說完,只聽啪地一聲,他就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緊跟着竟是踉蹌退出去兩步遠。見黃儼滿臉寒霜站在那裡,他就是再愚蠢也知道說錯了話,但愣是不知道錯在那裡,只得怔怔地站在那兒,甚至都不敢拿手去捂麻地臉。
“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蠢貨!”看見午門那邊好幾個禁衛都在伸頭探腦,黃儼也不想在這兒鬧出太大的風波,因此厲聲道,“別杵在那裡,跟我過來!”
出了東華門,沿着護城河走了一陣,直到行人漸漸少了,過了北花房,黃儼這才停住了腳步,盯着背後那個半邊臉高高腫起地太監罵道:“蠢貨,張越有幾個膽子,竟敢不聽皇上的口諭?人早就被海壽從皇城後頭玄武門帶進宮了,你這個蠢貨居然一直在午門苦苦等,就不知道差遣個人回去問問?還有,咱家要他死做什麼?咱家要的是一個活生生能攥得住的張越!原想借此機會咱家求求情保下他,順便讓皇上個火把陳留郡主弄出宮去,省得她礙事,可你都幹了些什麼!要不是看在你是咱家乾兒子,眼下就該把你扔進護城河喂王八!”
得知事情竟有了這樣地變故,那年輕太監不禁呆若木雞,旋即便想到了最要緊的一條。眼看黃儼暴怒,他不禁噤若寒蟬地問道:“公公,那這次的事情究竟是海公公無心而爲,還是他們已經知道,所以有心戲耍咱們?”
“這事情咱家怎麼知道!”黃儼咬牙切齒地一瞪眼睛,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應該是不知道,這一大早海壽親自去接的人,再說營地是在北邊,由北安門從玄武門進也並不奇怪。你這半邊臉腫着,我找人替你的差事,你安安分分躲兩天再說!”
此時此刻,黃儼深深後悔起了當日和張謙劉永誠等人一起去求了朱寧那時候是爲了抵擋皇帝的暴怒,可如今要做什麼事情都不可能繞過身在乾清宮地她,真是何苦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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