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兵部最近和戶部一同忙着調餉運餉,武庫司更要負派的軍隊徵發兵器,分發行軍堪合,定出各地衛所精兵抵達京師的時間表,同時協同其他各司安排安營地點等等,因此這天張越回到家裡已經是酉時一刻了。才一進西角門,他就得知了顧氏病倒的壞消息,大吃一驚的他也來不及多問,連忙拔腿趕往北院大上房,一進院子就看到裡頭有人出來。
“還好小五趕來得及時,總算是及時緩解了,以後就用我剛剛留下的那個方子慢慢調養。老太太年紀大了,遇上天氣變化總會有些不適應,這病發作的時候會氣促咳嗽,伴有心悸,還得日日用鍼灸。只是恕我說一句實話,年輕的人有這個病也就罷了,但老太太畢竟是年近七十的人,這病一次次發作下來,要根治是不太可能了,也只能減緩些病痛。”
張越正好聽到馮遠茗對旁邊的張超張起交待這些,心中登時一緊,連忙趕上前去。看到他過來,馮遠茗便淡淡點了點頭,繼而又對小五吩咐了一番,無非是下針的時候該注意什麼該忌諱什麼。儘管張越聽得着急,卻不好貿然打斷,結果還是張超將他拉到了一邊,將下午的那些事情說了個大概,末了才嘆了口氣。
“馮大夫說這病應當是從前就有,但當初大約發作不厲害,所以祖母沒當一回事。這次她氣得不輕,於是一發作便是來勢洶洶。只不過不干你和三弟妹的事,你也別太放在心上。”
算來算去,張越怎麼也沒想到此事的由頭竟然是因爲自己而起,面色頓時有些怔忡。因張超那時候並不在場,說話也實在沒什麼條理,他心裡仍不免疑惑,眼看馮遠茗正在對小五面授機宜索性就拜託張超張起待會出去送一送,自己打起簾子進門。來到東邊屋子,他看到靠牆的大牀上放下了一半青幔帳,靈犀正坐在牀邊,便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
牀上的顧氏正坐着喝水,瞧見靈犀背後忽然多了一個人,她愣了一愣就笑道:“越哥兒什麼時候也學起了靈犀,走路竟是不帶一絲聲息的。別死沉着一張臉我特意吩咐不用去兵部衙門驚擾你,不過是小病而已,平日我也常有個頭疼腦熱的,算不得大事。而且小五來得及時,幾針下去就好得多了。”
“我剛剛實在是嚇了一跳您氣色還好。馮大夫已經交待,以後每天都讓小五過來給您鍼灸把脈。不過是一丁點小病,您的身子向來康健自然不會有事的。”
人非草木,雖最初對顧氏只是敬,少有愛,但這些年來越深深感到家裡這位老祖宗和那種老古板不同。不論是端起長輩架子訓人,還是拉着手說知心話,抑或是不動聲色地抹平了家務事,抑或是在各房婚事時分田莊給地契,讓家裡人在做官時沒有後顧之憂,抑或是以情動人以理服人……雖說顧氏並不是完全沒有私心偏愛那點私心並不可恨,反而可親可愛。此時此刻握着老太太的手,心裡卻在想着馮遠茗那些話。
一直以來他都已經習慣了這位母坐鎮大宅是有朝一日老太太去了……恐怕這一大家子即便不會像張輔張張兄弟那般生疏冷漠,要像現在這樣親厚也是難能。
看到張越滿臉怔忡以爲他因爲先前的事情自責,便開口說道:“這事情怪不得你媳婦,更怪不得你。朝中勳貴極多,各人寵眷不一,像你二伯父這等不過是最末罷了,否則他何苦得了伯爵還要往交去?你大哥二哥看似在軍中混了個不差的前程,但究竟不如你入了皇上的眼,所以我自然格外操心你的事,畢竟,張家小一輩裡頭你最識大體,將來哪怕那爵位變成世襲,你大哥能順當襲爵,兄弟姐妹卻還是要你照應的。沒想到那兩個已經是長輩的人心裡都是那樣可笑的想頭,若是我去了,怕是這一大家子就要散了……”
“祖母!”
顧氏感到抓着自己地那隻陡然一重。這才止了話頭。因笑道:“你媳婦那句話說得很真切。父一而已。夫亦一而已。哪邊都不是能輕易捨棄地。也不能爲了誰就犧牲了誰。我雖說敬重杜大人地爲人。但絕不願意你爲此陷入危難。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你盡力救他沒錯。但切忌不要碰得頭破血流。以杜大人地性情。卻想必不會希望看到你爲了他地事情犯錯。”
“祖母放心。這些我都明白。
”
點點頭之後。顧氏拉着張越又吩了幾句。旋即方纔打發了他回房。等到人走了。她方纔露出了一絲掩不住地憂色。自己地身體自己知道。這心悸已經是老毛病了。多年來不過是小
可是現在……她輕輕按了按胸口。眼見靈犀打起簾子才定了定神。
顧氏這一病,各房如今便都在各自的院子裡用晚飯,西院也是如此。這一頓晚飯上,由於今天忽然發生的這檔子事,孫氏心情不好不作聲,杜綰滿腹心事也不作聲,張越的腦子裡公事私事全部揪成一團,更是不作聲。單單不作聲也就罷了,偏偏人人都沉着一張臉——於是,面對桌子上琳琅滿目的五六個盤碗,一貫喜歡熱鬧的小張菁終於忍不住了,忽然把面前的碗筷一推跳下了椅子。
“就算祖母生病了,大家幹嘛都這個樣子!”一嗓子嚷嚷出來之後,見母親和哥哥嫂嫂都看着自己,小丫頭更是滿臉氣鼓鼓的,“簡直要憋死人了,我沒胃口,回房去了!”
孫氏本就不放心把女兒丟在這個深宅大院,自己卻一個人回南京,眼下兒子的岳父出事下獄,今兒個兒媳又遇到皇帝問出那種問題,她正滿肚子憋悶,一聽這話頓時再也按捺不住,竟是霍地站了起來:“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地方,吃了一半就要退席,這是哪門子的規矩,我以前就是這麼教你的?”
張越倒是被張菁一嗓子給叫回了神,眼見小丫頭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他便站起身來,牽着她的手把她領到了門外。把人交給跟出來的乳孃,他這才彎下腰對小丫頭說道:“你就放心回房去,這裡有哥哥在,回頭一定還你一個平常那樣子的娘,一個平常那樣子的嫂嫂。”
看到張越那讓安心的笑臉,張菁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隨即拉着乳孃的手破涕爲笑地走了。張越重新回到屋子裡,見孫氏仍舊是面色不好看,他就咳嗽了一聲:“娘,今天不過是二嫂饒舌惹出來的事端,原本壓根沒什麼事,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對綰妹問了一句罷了,結果大伯母二伯母沒事找事鬧了一通,還氣病了祖母,你跟着生什麼氣!”
“我這不是擔心麼?”孫氏掃眼,又賭氣道,“我只有你這麼個兒子,如今眼看皇上連那些尚書大臣都不放過,又是關又是抄家,我在京師看着都是心驚肉跳,怎麼放心走?還有,你一向是重情重義的人,若是幹出些出格的事情,我和你爹怎麼辦?再加上菁兒這麼小,就算有兒照應,萬一你們這兒有個閃失……總之就是四個字,我不放心!”
此時此刻,即是剛剛心裡很不是滋味的杜,聽到孫氏這四個字仍是不禁動容。今天的事情乃是始料不及的勾當,她也沒想到會惹出這樣大的事端來,這會兒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壓在了肩膀上,旋即就聽到了張越的聲音。
“小楊學士曾經有一句話:事君有,進諫有方,以悻直取禍,吾不爲也。娘,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以卵擊石的事情非但無益而且有害,我是那麼愚蠢的人麼?綰妹今天對皇上說的那一席話也已經道明瞭岳父的性子,要是我真的碰得頭破血流方纔讓他得脫~+,恐怕他出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罵我一頓。您就放心走好了,菁兒自有妹和我照應。”
一番話說得孫氏總算面色緩和,接下來張越少不得又是哄又是勸,這才把人送了出去。等轉身回到屋內,他就對杜綰笑道:“有時候哄娘還真是和哄小孩子差不多,若是之前她曾經給你臉色瞧,綰妹你別放在心上,娘從來都是有口無心的。
”
“我哪裡有那麼小心眼!”杜張越特意說這個,心裡燙貼的同時臉上卻有些發燒,緊跟着卻不放地問道,“爹的脾氣我明白,你的脾氣我也明白,所以我才能對皇上說出那樣的話。可你真是確定,皇上只是一時興起隨口一問?”
張越原想隨口搪塞過去,但杜:死盯着,他思量了又思量,最後只得一攤手道:“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畢竟還沒有風聲。我只是武庫司郎中,難道要讓我帶兵打仗浴血沙場建下軍功才放了岳父。這不合情理,皇上還不至於在大事上頭犯糊塗犯無聊,總之你就安心吧!”
PS:哎,有老太太這麼個奶奶真好……不過話說回來,深有感慨,現實生活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作者的文字,俺爹孃很好,非常好,估計網絡寫手那麼多,像我爹孃那樣鼎力支持的估計不多見。所以啦,人生陽光燦爛,充滿幸福,連帶着偶筆下的情節基本上還是比較陽光的,哇咔咔!月中了,大家有多餘的月票沒?如果有就投給俺,作揖拜謝,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