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灰布背心,褲腿捲到了膝蓋上,腳踝上裹滿了黃泥,說是剛幫隔壁院子的大媽到田地摘了幾窩空心菜。
“朱老闆你好,東業地產,陳驍。”陳驍恭敬的遞了張名片上去。
朱廣志雙手接過名片,大致看了一下,揣進了褲兜裡,然後哈哈笑道:“我就是裝裝樣子,其實不識字的。”
陳驍:“……”
朱廣志一不看陳驍的年齡資歷,二不看東業地產的規模資源,是因爲融資行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客戶拿到貸款再付服務費,在貸款確定能夠批下來之前,甚至連評估費都不用出。
那種動不動就收費的,八成是騙子。
所以,在不付出一毛錢的情況下,有人幫他跑腿辦事,何樂而不爲呢?
在朱廣志的陪同下,陳驍和評估公司的工作人員沈平到龍鄉鎮溜了一圈。
沈平向朱廣志要房產證,朱廣志說房產證太多了,在家裡的,一會兒去他家吃飯的時候再拿了來看。
沈平也沒說什麼,只是私底下提醒陳驍:“這個地理位置,我很爲難啊。”
雖說評估人員可以根據客戶需求,在標準價位上進行一定範圍的浮動,但是也不能太離譜。離譜的價位,不止銀行不會承認,評估公司的內部審覈都不能通過,甚至可以認定這個評估人員缺乏專業性,繼而影響到他的工作。
在沈平看來,龍鄉鎮已經是主城的邊緣地帶了,朱廣志的這一排住房還在龍鄉鎮的背街位置,朝着大江的。
最重要的是,這些住房還處於空置狀態。
沈平告訴陳驍和朱廣志:“這些房子能評上六十五萬的價格已經是頂天了。”
朱廣志看了陳驍一眼,陳驍沒有注意,他的思緒已飄到幾年後的時光去了。
當別的城鎮都在大肆拆遷,搞現代化建設的時候,龍鄉鎮跟朱廣志喂的豬似的一動不動。
大概在2000年下半年的時候,龍鄉鎮動了。
動是動了,可他一不拆遷,二不蓋新房,就在路口豎了塊牌子:“龍鄉古鎮”。
通過一系列的招商政策和外牆及文化包裝,龍鄉古鎮的所有店鋪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火了起來,賣羊肉串的,賣磁粑的、賣舊書舊磁帶的,賣古裝旗袍的……充斥着那些大都市沒有的味道。還真應了大仲地產趙正偉的名言:賣的人多了,自然的就形成了一個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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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把逼格定得再高一點:世上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再過幾年,走的人實在太多了,但凡逢年過節,整條老街可以說是無路可走,全是人頭。
龍鄉鎮的文化特點是,據說當年朱允炆逃難來到這裡做了和尚,后街的龍隱寺就是明證。
正所謂開局一座廟,故事全靠編。反正誰也不知道朱允炆逃到了哪裡,全國範圍內,關於他的遺址和傳說,怕是已經不止十個八個了。
除此之外,龍鄉古鎮還有一個很大的優勢,就是他雖然是主城的邊緣地帶,但他好歹屬於主城區啊。在沒有村村通公路的年代,就有好幾趟城市公交車會經過這裡。
這些先天條件,給龍鄉古鎮帶來了足夠的人氣。
到那個時候,朱廣志的這些房子,可就不是六七十萬的事兒了。
陳驍很好奇:“朱老闆爲什麼買這麼多房子來空置啊?”
他懷疑朱廣志是不是收到了什麼風聲,開始屯房了,否則這不應該是本重生者的操作嗎?
可惜自己現在這個重生者,還沒搞到足夠的鈔票啊。
朱廣志說:“這些原本是老人們居住的平房,後來大家都流行住高樓大廈了,平房就空置了。這幾年我不是養豬賺了些錢嘛,尋思這輩子也沒什麼文化,留在龍鄉鎮把豬養好就行了。所以,街坊鄰居想要買高樓大廈還差點錢的,我就當幫幫忙,把他們這些空置的平房給買下來,就當是多屯幾間豬圈吧。”
陳驍:“……”
沈平:“……”
這特麼龍鄉古鎮的前身,竟然是豬圈一條街啊?
不知道朱廣志收購街坊們的平房,是真的出於單純的善意,還是說有把養豬事業推向巔峰的商業舉動,這一串收購行動,都會在不久的將來讓他賺得鉢滿盆滿。可以這麼說,當這條街一旦打造成古鎮商業街,朱廣志的身價絕對成爲龍鄉鎮數一數二的存在。
關於朱廣志的這一筆貸款,陳驍已經心中有數了,只是礙於評估公司的沈平在場,不太方便說出來。
他不止要賺朱廣志這一筆貸款的佣金,他還要抱朱廣志的大腿。
中午飯是在朱廣志的家裡面吃的,純正的農家菜,土豬肉,糧食酒……
酒至三巡,沈平不停的看着手錶,他可不願意出一趟外勤就是一整天的時間,這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陳驍說:“平哥,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再跟朱老闆聊會兒貸款的細節問題。”
沒辦法,陳驍這個年紀初涉江湖,見誰都得叫哥。
沈平收起東西,問:“那初評報告……”
陳驍說:“先別出,回頭我再跟你聯繫。”
沈平有些不悅,連初評報告都不出,這不是白跑一趟了嗎?
不過陳驍自有打算,私底下給沈平包了一封小紅包——“包”治百病嘛。他也希望這些評估人員以後跟着自己出現場的時候,能夠開開心心的聽從自己的擺佈,一點點小錢算不了什麼的。
沈平走後,朱廣志有些擔憂的問:“是不是不好辦啦?”
陳驍笑道:“真要那麼好辦,豈不是說明你花在我身上的都是冤枉錢?”
朱廣志爽朗的笑了一陣:“只要錢花得值,我是恨不得把它花出去。來,喝酒!”
陳驍又是一杯白酒下肚,感覺有點燒胃啊。
他有一、二十年的心理酒齡,但就現在這副身軀來說,頂多也就兩瓶啤酒的承受量。
沒多久,他的臉上便是日落西山紅霞飛了。
但是朱廣志的酒,他一定得喝。
對待豪爽粗獷的人,你裝不得斯文,否則人家就瞧不起你,或者認爲你瞧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