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九月一日開學以後澤元才明白求精中學要繼續辦下去是如何難呀。首先,校舍已經破爛不堪,難以爲繼。學校教學樓是一個回字形木結構三層樓,木柱木樑木門窗木地板,籬壁石灰牆。這麼多年成百上千學生在上面跑跳走動,整個樓房早已不堪重負,吱吱嘎嘎搖搖欲墜。有人在教室打個屁,全校每個角落都能聽見聞到。澤元在走廊上跺跺腳,全樓都在晃動,“這樓必須推倒重蓋才行。”他心中說道。
求精中學是一所完全中學:初中十二個班、高中八個班。由於重慶生活比武漢生活便宜許多,學生學費自然也收得少:初中生每年二十塊、高中生每年三十塊。幾乎只是武漢的一半。一年總共能收近二萬。而學校的基本開支是四萬多大洋。存在二萬多的缺口,這隻能靠校長出去四處化緣來解決。
澤元厚着臉皮跑到市教育局、財政局、及市政府各大衙門去要錢,結果喪氣垂頭空手而歸。他又到各商會、同鄉會請求施捨,講幹了喉嚨,磨破了嘴皮,好歹弄回了幾千元塊,尚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實在沒辦法了,他找出學生名冊,看看哪些學生家長是高官顯貴、富商大款。然後挨門挨戶去化緣,結果可想而知,更慘!幾個心腸慈善一些的捐了幾百塊;有的家財千萬,卻不肯買賬,一毛不拔;更有甚者,緊閉大門,不肯見人;或者放出惡狗傷人。折騰一月,連一千元都沒湊齊。
“真是爲富不仁!統統該殺!”澤元恨得牙癢。
他筋疲力盡半躺在破藤椅上,看見窗外走廊外來往過去的先生們,再也看不到過去那種英姿風發、生氣蓬勃的樣子。西裝領口袖口毛了邊、肘彎打了補丁;衫衣洗得透亮,補丁壓補丁;皮鞋裂口穿底。薪水越拿越少,從三十降到二十,再由二十降到十塊。人且如此,學校更是這樣,三十年前的桌椅已經破爛不堪了;試驗儀器壞了,修修補補再用;化學藥品沒了,先生只能在黑板上做實驗,作反應。
“如此下去,校將不校!”澤元長嘆一聲。
“校長,你看看,哪個來了。”呂主任站在辦公室門口。
澤元站起來,看見煥成站在門口,忙問道:“伯伯,你咋個來啦?家裡出了事啦?”
他心中一驚,家中不出大事,父親是不會親自來找自己的。
煥成怒氣衝衝,喝道:“不錯,家中出了大事!你的事。”
澤元更是吃驚:“我的事?大事?”
煥成閃開,澤元更是驚訝不已:“啊,小梅,你咋個來啦?”
小梅低頭站在煥成身旁,滿臉淚水,一言不發。
煥成卻不讓了,數落起澤元來了:“澤元,你讀了那麼多書,咋個越讀越渾呢。人家石曉梅,一個從未出過門的黃花大閨女,要人品有人品,要學問有學問,咋個就配不上你呢?你給石家聘禮下了,帖子換了,板上釘釘要娶親了。你可好,偷偷跑了,是悔婚,還是逃婚?你這個渾球!我打死你算啦!”煥成是越說越氣,掄起旱菸杆就要打澤元腦袋。
“爸,別打澤元!”曉梅一下橫在父子中間,用雙手撐住旱菸杆,不讓煥成打澤元。
“小梅,你還心疼他?他心疼你嗎?”煥成高高舉起的旱菸杆只好收回來。
小梅沒言語,捂住臉,嗚嗚哭開了。
看見小梅維護自己的舉動,聽見嗚嗚傷心的哭聲,澤元心裡酸甜苦麻辣的五味瓶打翻在鍋裡煮,完全不知是啥滋味。呆呆站在那兒,不知道該咋辦纔好。
“混賬東西!還不好好勸勸小梅!她是你的人,遠離父母,千里迢迢就是奔你來的。”煥成喊了一句,拉着呂主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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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元明白了,小梅根本不是澤懷的釘子,完全是爲了愛才不顧一切拋家舍業,離開父母找自己來的,這是真真的愛。他帶上門,抱住小梅,小聲賠罪:“小梅,原諒我,我錯怪你了,我錯了。”小梅依偎在他懷中大哭不已,彷彿有好多委屈和心酸,有好多思念和痛苦都被這嘩嘩的淚水衝了出來,無窮無盡地流淌不完。雙肩用力地抽動着,哭聲雖然小了許多,依舊讓人感到心酸。澤元抱住她不停地賠不是,用自己的嘴脣吸乾了她臉上的淚水。
終於哭聲由大變小,淚水也流乾了。澤元扶住她雙肩,面對面,深情地說道:“小梅,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永遠不會離開你了,永遠,永遠……”
小梅張開雙臂,勾住他的頸項,深情地喊道:“先生,我永遠的先生。”說着火熱的嘴脣就緊緊粘在澤元脣上。
晚上在飯桌上吃飯時,煥成說:“澤元,小梅,隻身一人從武漢千里迢迢到高家灣,多不容易。小梅一心一意要跟你。小梅人長得好,又知書達理。鳳珠過世了,就讓小梅做你正室夫人,不管到哪兒,就留在你身邊陪伴你。小梅,行吧?”
小梅點頭同意了。
“我來這兒就帶了點兒錢,澤元,選個日子,馬上把婚事辦了,成親完婚。”煥成說道。
澤元怕小梅覺得過於草率,問道:“小梅,行嗎?是不是倉促潦草?”
小梅大大方方說:“爸,就依爸的意思辦。”
澤元高興了,笑道:“喲,還沒拜堂呢,就爸呀爸呀叫上了,沒羞,沒羞。”
小梅馬上告狀:“爸,他——”紅暈的臉漾着幸福。
煥成和澤元都開心笑了。
煥成就留在重慶給他們操辦婚事。託澤武給他們在中山路買了一棟小樓,一共三層,一層租給一家雜貨店,二層是他們住室,三層是澤元書房和客廳。樓裡有帶抽水馬桶的衛生間,這在當時的重慶可是少有的。又買了些傢俱,鋪蓋和衣服首飾。
一個星期天,澤元在酒樓訂了十二桌酒席,請了全校的教職員工和家屬,還有澤武夫婦以及妹妹妹夫,熱熱鬧鬧舉行了婚禮。
澤元婚後第二天,煥成就回高家灣了。澤元也回校上班了。這天晚上澤元在學校忙完了,回家了。小梅給他打來洗臉水洗腳水,澤元洗完後就上牀睡覺了。小梅收拾完後回到臥室聽見澤元已經鼾聲似雷。她心疼地直搖頭,替他脫去衣褲,自己才脫衣,抱着丈夫睡了。
天還沒亮,小梅從夢中驚醒,發現丈夫正騎在自己身上*。
“嚇死我啦,像頭牛似的……”小梅輕聲嗔道,然而身心感到十分愉悅。
澤元不斷地親吻和愛撫着她,說:“昨天太累,冷落了夫人,現在補上。”
小梅嫣然一笑,抱住丈夫臀部配合,滿意地呻吟着。一陣風雨過後澤元平躺在牀上,小梅伏在他胸脯上,說道:“澤元,咱們倆都在飯店吃包飯。你上班了,我閒着沒事,太悶了。能不能找一份差事叫我幹,也好打發時間。”
澤元雙手在她細嫩光滑如玉的肌膚上撫摸着,笑道:“瞧我這記性,忘了告訴你啦。昨天秦主任說初中部一個姓黎的女老師要生孩子了,教初一語文的,需要一個代課老師。秦主任請你去,我怕你不幹,就沒給準信。教語文,你行嗎?”
“教別的不敢說,語文沒問題,行,我能行。”小梅立刻答應了。
想了想,她又說:“我沒教過書,咋個教法,你先教教我。”
“行,沒問題。”澤元滿有把握說道。
小梅高興得狂吻着丈夫。
從此夫婦倆一起上班下班,日子過得愉快而平靜。
這天晚上,澤元打開從北京帶回來的兩隻木箱,把珠珠的衣物首飾都擺在桌子上。
“這全是女人的,是莫囉的(方言:是誰的)?”小梅過來一看,驚奇地問道。
澤元把她抱着,把珠珠的故事詳詳細細地講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