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星期一，回到學校澤元把情況告訴秦淮生，迅速叫地下黨員和十多位讀書會積極分子，包括兆琪都填表登記，填表時間寫在三、四年前。下午在全校教職員工大會澤元鄭重宣佈：“求精中學國民黨分黨部正式宣佈成立，成員嘛，本校就不一一公佈了，羅兆琪任書記長。羅先生三年前就已經任命訓育主任，因爲某些原因，無法公開身份，從今天起羅先生改稱訓育主任，仍兼任高中物理課老師。另有一條通告，凡本校長不在學校、或因病事不能履行校長職責的時候，由秦渝生主任代理校長，依次下去由羅兆琪和呂道金代理。”
當秦渝生向上級組織回報這一情況時，上級組織認爲這些措施對隱蔽自己、麻痹敵人、鞏固自己陣地都有好處，應該配合搞好。
日月如梭，很快到了七月，春季學期結束。俗話說：“四川的太陽雲南的風，貴州下雨當過冬。”就是說四川到了七、八月份，太陽特毒，曬得太陽地裡暑氣蒸騰，不到十分鐘，人不是曬昏也要中暑。
中午，澤元戴一頂白色巴拿馬草帽，小梅和兆琪一人一把洋花傘，匆匆趕到飯店吃午飯。這家飯店在學校大門口街東百十米遠的地方，乾淨素雅且寬敞，飯菜可口，衛生也很好，所以學校選這裡給先生們包伙食，每月四塊大洋早午晚三頓，每人每頓一葷兩素一湯。這四塊錢由學校出，不增加先生負擔，這樣無形給先生們增加薪水，並不引起外人注意。因爲求精中學教師工資在當時情況下已經比全市乃至於全省中小學教室都高。爲此澤元在不減少招生名額，不提高學生學費的原則上允許有人以高價學費進來讀書。對那些官僚地主巨賈子女，每一人收二萬至五萬不等的學費。這樣一來就市政府縮減或停發經費學校也不至於陷入絕境。
飯店門前不知啥時候搭起涼棚，棚下坐着一位白髮白鬚白眉的老者，前面一張沒上漆的木桌，桌前一個幌子：“算命預知身後富貴，相面道出眼前禍福，牛半仙”。桌邊正有兩位男人正在聆聽他的算命詞呢。
當澤元走近時，老者喊道：“先生，請稍留步，老朽有句話必須告知先生。”
澤元從來不信這一套的，可以想得出當一個人正在街上行走時，突然被陌生人叫住，他心中能不驚詫？澤元一下站住，問道：“老神仙，何事叫住敝人？”
“牛半仙”指指澤元身旁的小梅和兆琪說：“老朽正好當二位夫人的面把話講清楚，二位夫人千萬勸勸你們的先生不讓他出遠門。”
澤元本想說這二位不都是自己夫人，卻不想兆琪搶先說道：“老神仙，別賣關子了，爲什們不讓先生出遠門？”
“牛半仙”捋捋白鬚，頭搖腦袋晃，慢慢說道：“你先生面相主貴，已是富貴發達之人，日後必更發達，貴可及省長督軍。不過今日老朽遠遠見先生印堂發暗，主兇，近日必有大難，雖大難不死，仍有折骨之災。所以千萬不讓先生單獨出遠門，更不能騎馬坐轎、乘船乘車，那樣凶多吉少。”
澤元認爲實在可笑，本想當場戳穿他的騙人把戲，一想太陽這麼毒，自己站着曬太陽倒無妨，可是讓小梅、兆琪這麼曬着太不值了。澤元匆匆做了個揖：“謝謝老神仙指點，本人聽天由命，再見。”說完拉着小梅的手走了。
兆琪忙遞給老人一塊銀元，老人微微一笑，捋着白鬚道：“夫人心善，多勸勸先生，兩月之後災去禍消方可出門。”
澤元上樓，坐下吃飯。學校的男女先生們都過來問個究竟。澤元笑着答道：“江湖的算命看相十有八九都是矇混人的騙子，千萬不可信。”
小梅可上心了，說：“澤元，咱們別出遠門不就行了嗎？”
“不出遠門？能行嗎？明天全市中學校長都的去峨眉山聽老蔣訓話。”兆琪提醒道。
小梅一怔，緊張抓住澤元的手，“澤元，咱們不去不行嗎？”
見妻子這麼緊張，澤元輕鬆一笑，說：“小梅緊張什麼？你認爲他真是活神仙，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上知天文下曉地裡，真算得出每個人的禍福生死嗎？胡扯！他把你和兆琪都說成我的太太了，這不就說明了，他是在胡說八道。不宜出遠門，明明是瞎胡說而已。”
小梅根本聽不進，焦急說道：“澤元，信也罷，不信也罷，去峨眉山，路難途險，自在有騎馬坐轎三分憂，我勸你還是不去的好。”
“不行的，別人稱病不去，還可以。我不去，絕不可以，反蔣的大帽子扣上來，麻煩就大了。”澤元深知這裡的分量。
“對的，那才叫凶多吉少。”兆琪表示贊同澤元的看法，“校長，你真的去峨眉，千萬小心？”
“放心，峨眉山要去，但是不一定上得去。最好去峨眉山，但上不去，那纔好。”澤元說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小梅不解問道。
兆琪會心笑了：“校長，你真聰明。”
“飯菜都涼了，小梅、兆琪，咱們吃飯吧。”澤元輕鬆的笑道。
午飯後，人們都去午睡了，澤元把秦渝生、羅兆琪、呂道金三位主任都召來開會，佈置暑假事宜和新學年開學事宜，並且簽發下學年先生們的聘書。
在當時，學校的教師全是聘任制，全由學校校長簽署聘書。於是有了“六臘之戰”一說，也就是每年六月（陰曆）暑假和每年臘月（陰曆）寒假前教師們個個提心吊膽，生怕被校長無緣無故解聘（現在叫炒魷魚），丟了飯碗。所以不少人在進入六臘前就走門子、請客拉關係，忙得不亦樂乎。一旦得知自己被解聘，就得趕緊想辦法去別處找工作。
澤元深知“六臘之戰”的弊病，爲保持穩定，他把每年一聘改成三年一聘。但是對不稱職的，則事先提出警告，一學期之後如果還沒改正，則提出解聘。所以求精中學的先生都能夠兢兢業業，勤奮肯幹。
今年澤元把一個叫趙雲吉的解聘了。趙雲吉的姐夫就是丁天民。今年三月份高中二年級的兩名女生肚子大了，學生家長把趙雲吉告上法院說是他把兩個女生肚子搞大的。法院已經一審判決他三年徒刑。這種道德敗壞的傢伙，學校只能將其清除。
呂道金向澤元報告學校這些年盈餘三十萬元，一直存在本地一家小銀行中。最近中央銀行等四大銀行已經擠進四川，這家小銀行面臨倒閉或被吞併之危險。
“校長，這筆錢是不是提出來，轉存到別的地方。”呂道金問道。
澤元想了一下，說：“今天下午你就把這筆錢提出來。連利息一起提出來，就說學校急用。然後存入樑國平錢莊上，這樣利息少了一些，但是可以保證依照是大洋，不會受損失。這些都是教師們的活命錢呢。”
“是，校長。”呂道金領命而去。
第二天澤元早早到校，樓上樓下巡視一遍，和先生們互道珍重，這才上路。他只拎一個皮箱，裡面是幾件換洗衣服，牙膏牙刷香皂毛巾之類洗盥用品，隨身帶了幾塊錢零用。
來到市黨部大樓門前澤元看見街上一字排開停着三十多輛轎車和吉普，當時中國不能生產這些汽車，清一色進口的。澤懷則站在大門口同前來參訓的校長們打着哈哈。
他見澤元到了，嚷道：“分團長到啦，該你發號施令啦，出發吧。”
澤元說：“別急，大哥，小弟聽說參訓的每人還要發一筆津貼？”
“有，有，就等你這位分團長去財務處簽字領下來分給大家了。”
原來凡是參訓的上面都發給一百五十塊車馬費和伙食費。硬叫澤懷從中扣下五十塊，共兩千塊，全揣進自己腰包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