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兆琪有些心急，問道：“校長，下一步是不是去市黨部要人？”
“對，我們應儘快救出張先生。”秦渝生也表示贊成。
澤元點點頭，指着報紙說道：“你們都看見了，在西安張、楊兩將軍發動兵諫，抓了老蔣。重慶的反動派必然惶惶不可終日，軍心動搖。這正是我們開展工作，爭取放人的好機會。”
忽然小梅急三火四推門而入，後面跟着王狗娃。
“澤元，不好了，張先生被人害死了。”小梅喊道。
“啊！”滿屋人都驚叫起來。
“校長，”王狗娃說道。三年前他初中畢業後沒有升學，而是去一家進步書店當學徒，“今天上午老闆叫我去南岸送書，回來時下船後我看見江邊石灘上聚了一羣人。我好奇，擠過去一看，認出是曾經教過我英文的張先生，被人害死，扔在石灘上的。我趕緊找幾個朋友，弄一領席子蓋上，幫助照看一下，就來報信了。”
澤元心急如焚，吩咐道：“小梅你馬上通知張太太，讓她去江邊認屍。兆琪你馬上去報警，叫他們來江邊現場勘驗屍體。咱們走，一定趕在警察前，防止有人偷屍體。”
說完他帶着秦渝生和王狗娃等人匆匆趕往江邊。剛到江邊，兩位警察也趕來了。
“讓開！讓開！”警察凶神惡煞驅趕圍觀的人。
澤元說：“死者是我們求精中學的張英倫先生，失蹤多日。這不，我們來認屍領屍了。”
其中一個警察認識澤元，說：“是晏校長，你能確認他就是張先生？”
“是的，你瞧，他太太來了。”澤元指着遠處，小梅扶着張太太匆匆趕來。
張太太來到跟前，掀開席子一看，立刻撲到死者身上呼天嚎地大哭起來：“相公啊！相公啊！你死得好慘呀！你死得好慘呀！……”
警察一見有了苦主，問道：“晏校長，報警嗎？”
澤元點頭，說：“警察先生，我已經派人去報警了，法警署派人來驗屍，記錄在案。然後由張太太領回屍體，好好安葬。”
“行，就照校長鈞旨辦。”兩位警察答道，“校長不愧是大人物，懂行！”
此時王獨眼領着法醫等人跟着兆琪來了。法醫鑑定，張英倫生前受過殘酷毒打，腳骨手骨多處骨折，有鞭笞打傷傷口無數，傷口都化膿生蛆，十小時前被人用繩索勒死。澤元讓兆琪把法醫鑑定報告抄寫一份，然後才讓人把張先生屍體擡走。
澤元走到王獨眼面前，抱拳拱手：“謝謝王隊長，法醫，你們辛苦了。”
“晏校長，不必客氣！”王獨眼答道。
當晚，澤元叫秦渝生、兆琪和呂道金等人在學校禮堂布置了靈堂，正中掛着張英倫先生三尺見方的炭精畫像。畫像上方懸掛着澤元寫的橫幅：“張英倫先生永垂不朽！”兩邊掛着澤元親筆寫的兩條輓聯：“良善一介書生兢兢業業教書育人半生慘遭橫死，可恨幾個宵小心腸歹毒綁架殺人十大罪惡必亡！”一口黑色的裡外漆了三遍的上等壽材，前面是靈位、香燭、祭品，張太太和幾位子女媳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好不悲慘。禮堂裡外擺滿了花圈和祭幛。先是本校師生前來弔唁祭奠，後來是重慶市中小學師生、社會人士和工人、農民前來弔唁祭奠。兆琪和小梅專門負責接待外面來弔唁的人，並且抓進一切機會宣傳張先生的死因以及兇手的情況。
澤元和秦渝生、呂道金商議了處理此事的步驟，並通過澤武徵得川東特委同意。他先到重慶市政府向市長做了通報，又去警備司令部和肖雲清打了招呼，又到警察局、署報備了，最後以求精中學名義在重慶各大報紙發表聲明，說明張英倫死因、出殯的日期和線路，並且請求當局出面維持秩序。
出殯那天求精中學全校停課，二千多師生爲張先生送行。隊伍最前面是張先生大兒子手捧炭精畫像，後面是八個人擡的壽材，張太太和子女媳婿披麻戴孝跟在後面，一路哭哭啼啼，好不悲傷。緊隨其後是舉着各種各樣標語的師生邊走邊喊口號，“張先生千古！”、“槍斃殺人兇手王混混、鄭瓜娃、李疤子、何狗皮和紅胎記！”、“保障師生人身安全！”、“全國人民奮起抗日！”、“反對特務迫害！”、“打倒日本*！”……
出殯隊伍從學校出來經過較場口、小什字和千廝門，折回來從鄒容路到臨江門、上清寺、牛角沱，拐到兩路口，最後纔到袁家崗張家的墓地來個環市大遊行。隊伍剛出校門就有許多市民紛紛加入遊行隊伍，沿路加入的人越來越多，等到了市黨部大樓前，送殯隊伍已經有一兩萬人了，黑壓壓一片見頭不見尾了。兆琪是遊行總指揮，她跑前跑後照應着，指派學生去新加入的遊行隊伍喊口號，協調遊行行進節奏。到了市黨部大樓前，她叫隊伍團團圍住大樓，叫人把壽材擡到大樓門口，張太太和子女媳婿繞着壽材，伏地大聲哀號哭泣。她叫遊行隊伍高呼口號：“交出兇手王混混！”、“交出兇手鄭瓜娃！”、“交出兇手李疤子！”、“交出兇手何狗皮！”、“交出兇手紅胎記！”、“嚴懲殺人兇手！”、“反對特務迫害！”、“槍口對外、一致抗日！”……
大樓的大門緊閉，澤懷站在三樓辦公室窗前緊張地看着樓外的遊行隊伍。忽然他看見許多拿着鎂閃光燈相機的人奔前跑後對張家哭喪的人和壽材拍照。
“糟糕，明天準見報。媽的，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攤上這一大堆亂爛破事！日他媽的喲！”澤懷暗暗叫苦，皺着眉頭，在屋裡打着轉轉，搜腸刮肚想辦法，“晦氣！”
他忽然站住了，叫趙雲吉馬上給市政府、警備司令部和警察局掛電話請求支援。
“是！”趙雲吉拿起電話，撥動了警備司令部電話。他說道：“喂，是警備司令部嗎，我們市黨部大樓正遭受暴徒圍攻襲擊！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對方回答很清楚：“知道，知道，遊行隊伍沒有過激行爲，不必派人阻攔！”
“媽的，看熱鬧，存心想看我澤懷的熱鬧！”澤懷氣壞了，一把搶過電話：“給警備鳥司令掛電話有屁用，來，給警察局……”
“喂，是警局嗎？我是市黨部晏專員，我命令你火速增派警察來維持秩序！快！要快！”
“報告晏書記長，卑職已派出三十多兄弟到現場去了，回來說，秩序良好，沒有什麼過激行動，請書記長放心。”警察局長給了一個軟釘子。
“啪”一下，澤懷把電話掛死了，不乾不淨罵道：“龜兒子雜種！王八蛋混賬東西看老子熱鬧！全他媽是窯姐養的！……”
“主任，乾脆叫咱們一二百兄弟都拿槍出去，見一個斃一個，他們馬上就跑光了，還敢包圍市黨部！”趙雲吉捋起袖子，拎出槍來說道。
“放屁！蠢透了，天生笨蛋！蠢驢！現在什麼時候？”澤懷脾氣壞透了，聽見不合意的話便破口大罵，“豬腦袋呀，現在蔣委員長西安有難，我們再鬧出點……滾！”
三癩子在一旁並不吭聲，他知道澤懷在想什麼，怕說得不合時宜，碰個釘子。
澤懷站在巨大的*戎裝像前，心中一陣悲愴，暗暗祈禱着：“蔣委員長，願您平平安安，小的也平平安安……”
淚水悄悄流了出來，他趕緊摸出手帕拭去。
三癩子覺得是機會了，上前一步說：“主任，共產黨提出和平解決西安問題。既然如此，咱們不妨讓讓步。退一步，海闊天空。把那幾個交出，賠幾個錢，堵住張家人的嘴……”
澤懷點點頭，無奈地說道：“賴隊長，事到如今，只好如此。賴隊長，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