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兆琪聽得有人敲門,趕緊來到外屋開門,開門一看是樑志仁。
“請進,小樑先生,澤元正等你呢。”兆琪忙請他進屋,“喲,拎這麼多東西幹啥,不年不節的。”
“吔,羅老師,你糊塗啦。今天是重陽節呀。這些水果點心是給孩子們的。”樑志仁把東西放下說道。
“哎喲,我這記性,忙昏了頭,重陽節都忘啦。小樑先生,您請坐。澤元,快出來。”兆琪忙着給樑志仁倒水沏茶。
澤元聞聲從裡間出來,兩人見面親人握手問候。
樑志仁從手提皮包中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澤元:“老兄要的東西全在這裡。”
澤元接過牛皮紙袋,笑道:“辦這種事情,非你莫屬。”說完倆人相視而笑。
兆琪過來,看見澤元從紙袋中取出一張硬道林紙片,竟是一張國防部委任狀,赫然寫着:茲委任晏澤元先生爲國民革命軍國防參議室中將參議。後面是國防部大印。另外還有兩張特別通行證。
“可惜我這位朋友僅僅是重慶綏靖公署的。他們手中只有這種委任狀,卻無法弄到老蔣親自簽字的了。如果那樣,老兄可是貨真價實的中將參議。”樑志仁開了個玩笑。
澤元微微一笑,說:“本來就是借張虎皮,裝裝樣子而已,何必真要虎皮呢。”
兆琪對樑志仁說:“澤元不過是孔明裝神弄鬼借東風,你送的是香爐寶劍旗幟,待一會兒有人送道袍來的。”
“喲,還有人送道袍?誰呀?”樑志仁很感興趣。
幾天前澤元曾打電話求他弄委任狀,他非常爽快答應了。他知道澤元肯定有大用,現在兆琪這麼一講,自然知道澤元肯定要幹大事。
澤元卻說:“莫急,兆琪,你去把櫃子裡的白沙酒拿來,炒點兒花生、胡豆,我們邊喝酒邊等人。”
兆琪答應着下廚房了,拿出白沙酒,炸了花生、炒了胡豆,端了出來,澤元和樑志仁坐在方桌邊,邊聊天邊喝酒。
“來,爲明天的勝利乾杯!”澤元說道。樑志仁曾多次幫助過地下黨,是堅定的黨的同路人。
“乾杯!”樑志仁和兆琪舉杯,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樑志仁說:“羅校長,讓我猜猜送道袍的是哪一個。……”
“別講話,聽……”兆琪說道。
門外有汽車發動機熄火的聲音,過片刻有人敲門。
“說曹操,曹操到。”兆琪笑道,起身去開門。
開門一看,是黃承孝,手裡拎着一個不大不小的褐色牛皮箱,這是裝軍裝的專用皮箱。他說道:“想不到這身狗皮,今天還派上了用場。”澤元和兆琪趕緊伸手接過皮箱。
黃承孝看見樑志仁,笑道:“在路上我還想,好久不見老弟了,想死我啦。嚯,你竟在這兒喝上啦。”
大概都有留學的經歷,所以一見如故,幾年來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兆琪添了一雙筷子,又斟上一杯酒,遞到黃承孝手中:“來,來,先乾了這一杯。”
黃承孝也不推辭,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樑志仁含笑問道:“道袍可拿來了嗎?”
“啥子道袍?”黃承孝莫名其妙,說道:“我拿的是我原來的中將服。”滿屋的人都笑開了。
在那天晚上地下黨川東特委全體會議上,澤元受特委委派前往川東各縣把分散的我黨地下武裝和小股游擊隊集中起來,消滅地主保安團,騷擾國民黨軍隊的後方,配合解放軍入川行動。爲了完成任務,澤元提出化裝成國民黨高級軍官去各縣活動,一可以騙過當地敵方力量;二是可趁機集中我方力量。經組織批准,澤元才請樑、黃二人幫這個忙得。
澤元見大家都很高興,說道:“天快亮了,我們該高興啦。”
一提起“天快亮了”,樑志仁話匣子打開了:“不錯,天就要快亮了。最近我天天聽北京的廣播。十月一日共產黨在北京召開了由各民主黨參加的新政協,併成立了中央人民政府,中華人民共和國,*被一致選舉爲共和國主席,*、*、還有*、張瀾、李濟深等人當選副主席。這說明共產黨是真正團結一切愛國民主人士的政黨!偉大啊,英明呀。最讓我開心的是新政協的《共同綱領》白紙黑字寫着:”凡有利於國計民生的私營經濟事業,人民政府應鼓勵其經營的積極性並輔助其發展。“這對我簡直是一顆大大的定心丸,讓我們這些當老闆的人真正放心了。我現在真的明白了我剛剛故去的老爸爲什麼會說:要相信澤元老弟,要相信共產黨。共產黨決不會坑害老百姓的。”
澤元舉起杯子對樑志仁說:“小樑先生,這杯酒先敬你父親老樑先生,謝謝他對共產黨的支持,二十年來他一直支持我們的事業。”樑志仁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澤元第二次舉杯說:“這第二杯,我敬你小樑先生,你我這幾年風雨同舟,一同前行。沒有你的支持,我們的華光學校不會越辦越好。謝謝你!”
樑志仁接過杯子,身爲感動,說道:“澤元,一點不錯,這些年咱們風雨同舟,一同前行,以後我們也會同甘共苦、共同進退的!”
“好!”澤元激動地說道:“人民和共產黨永遠不會忘記幫助過我們的人。你回南充一定盡力保護好工廠、商店、貨棧、錢莊和一切財產。等解放之後,國家搞建設,那些都會派上用場的。”
不提則罷,一提起這些,樑志仁肺都氣炸了,他罵道:“別提工廠、商店……這幾年國民黨簡直就是土匪強盜,明搶暗奪,真的是個刮民黨。民國三十五年(一九四七年)我的一家小工廠申報資產是二百萬法幣,可是那年刮民黨就收了那家工廠營業稅、印花稅、所得稅,還有這個捐那個捐,雜七雜八的稅費共計法幣一千二百多萬。你說我這個工廠還幹得下去嗎?我只好關門大吉。去年八月法幣換金元券,刮民黨白紙黑字告示天下,一兩純黃金換金元券二百元;一兩純銀換金元券三元。可是當老百姓用手中大洋換金元券時每塊銀元有純銀七錢應換二元金元券,然而兌換時銀行規定二塊銀元只換一元金元券,簡直是明搶!到了今天,金元券狗屁不值一文啦。喝一碗茶竟要八千金元券,一個芝麻餅也要一萬金元券。這種政府簡直是專門搶老百姓金子銀子的土匪!內戰一開,四川的桐油、生絲和豬鬃都賣不出去了,更不用出口啦。老百姓真到了山窮水盡、哭天天不靈,呼地地不應的地步。”
提到這些黃承孝更有深刻體會,他接着說道:“小樑先生說的一點不假,內戰一開,物價一個勁兒上漲,簡直是飛漲!用老百姓的話講,就算坐飛機也攆不上。我們兵工廠工人每月工薪從前能買回來六百斤百米,現在只能買三十斤啦。我們只好每月給工人發白米了。發銀元了。廣大勞苦大衆都掙扎在飢餓死亡邊緣。人人都盼着解放軍早一天進川,徹底推翻蔣家王朝,消滅老蔣的殘渣餘孽,解放大西南!街上的娃娃都會喝“解放區的天是明朗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澤元打開皮箱,拿出裡面軍服穿上,這是美式將校呢縫製成的將軍服,肩章領花,甚至左胸佩戴的勳節都是嶄新的。兆琪幫他穿戴好。站在衣鏡面前,前後左右照着看了幾遍。
“啊喲,還真像個將軍!”黃承孝拍手說道。“澤元哪,這身行頭簡直就是你定做的。等你戲演完了,就送給你做個紀念吧。”
樑志仁笑道:“澤元兄你穿上,簡直就是個將軍,絕看不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