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司務長這麼膽大妄爲!”
“張有財是學院第一批專科畢業生,留校任司務長的,他還是總務處黨支部委員,所以引起我的重視。”
“恩,這種事情必須仔細查查。果真這樣,你必須快刀斬亂麻,處理掉。免得影響太壞,玷污黨的形象。”
“是的,明天我親自組織人調查,一定弄個水落石出。”
“還有嗎?”
“有,李瑛寫大字報說:他們的系黨總支部書記在會上講:西洋畫纔是現實主義藝術,是寫實,應該大力提倡。中國水墨畫,尤其是寫意畫抽象主義,代表腐朽的沒落的封建主義,應該消失、消滅。李瑛說這是崇洋媚外,中國水墨畫中有許多優秀作品,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品,不應該受排擠打壓,甚至歧視!”
“李老師的話沒錯,這個系總支部書記應該批!”
“還有李老師的丈夫楊壽凡教授經上級批准開設了一門新課,叫“春秋戰國時代諸子百家學說集錦”。他們中文系*批評說:春秋戰國的諸子百家全是封建思想,是糟粕毒草不能講,也不應該講。諸子百家中的儒家孔子是共產黨堅決打倒的‘孔家店’代表人物,我們絕不能讓‘孔家店’再在我們的講壇中復活。楊壽凡說:‘孔家店’是該打,但是我們可以去其糟粕,取其精華,諸子百家還是有中華傳統文化的精華。不能一棍子打死。”
“不錯,你們這位總支書記有些片面武斷。楊教授的話是對的,要用一分爲二的方法看待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澤元評介道。
突然他想起了盧邦本夫婦,問道:“盧教授夫婦在鳴放中都談了些什麼?”
“盧邦本說了,他說共產黨的確比國民黨好上一萬倍,至於共產黨內有人犯錯誤也是少數個別人,與共產黨無關。他說我只要活着,我就喊共產黨萬歲!”
“這個盧邦本是大事不糊塗,好人名士!”澤元誇獎道。
他對兆琪說:“老太婆,夜深了,該休息啦,明天還要上班呢。”
“好,老公。”兆琪放下筆,關燈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兆琪就把總務處支部書記張添水叫來,說:“張添水同志,你應該下去好好搞個調查,看看張有財究竟有沒有貪污伙食費和亂搞女學生的問題?”
“是,羅書記,張有財的大字報不少,我會下去調查清楚的。”張添水答應道,“不過張有財家庭出身貧農,自己還是支部委員。我的意見是不是在黨內處理就行啦。”
“這得看究竟是什麼問題。當然敵我矛盾可能性很小;但是人民內部矛盾也是有區別的,如果涉及到刑責,還是要判刑入獄的;如果輕微,當然可以在黨內處理。”兆琪說道。
“羅書記,小張是個好青年,咱們可以網開一面嘛。”
“老張,你糊塗,現在是給黨整風,一定要讓羣衆看清楚共產黨決不護短,一切依法處理。人人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共產黨決不能因個別黨員違法亂紀而搞特權!”兆琪說。
張添水一聽,只好悻悻走了。
兆琪讓秘書去叫來數學系主任老樑。
樑主任來了,兆琪問:“樑主任,這個李小明是你們數學系的,是幾年級幾班的?”
“李小明,他的大字報我看過,是五四級二班的。”樑主任答道。
“好,馬上叫李小明來,我想找他談談。”
樑主任答應馬上去叫李小明。
半小時後李小明來了。李小明不高,一身城市學生打扮,精明伶俐。兆琪叫他坐下,然後問道:“李小明同學,你是團員嗎?”
“我中學就入團了,去年入黨,是候補黨員。”
兆琪非常嚴肅地說道:“既然這樣,咱們就是黨員之間的談話,你不要隱瞞,開誠佈公地談;不能道聽途說、也不能添油加醋,一定要實事求是,有事實有證據地講。好嗎?”
“我一定實事求是的講,決不添加一點個人猜測。”李小明坦然地說道。
“現在咱們國家正在搞社會主義建設,黨員和幹部一定要堅持正義、清正廉潔、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這個你是明白的。那麼你在大字報中說張有財搞女學生,有事實根據嗎?”
“羅書記,我有確鑿的根據。我姐是市立第一醫院的婦科大夫。王秀花是我姐表妹,她是我們系五五級一班學生,今年十九歲。去年十二月底王秀花找我姐,要我姐給她做人工流產。我姐大吃一驚,就追問再三。王秀花開始不說,我姐說你不講清楚,就不給你做。她逼於無奈才說出了真情,是張有財把她肚子搞大的。原來張有財看上了她,沒事同他套近乎。後來買些小禮品給她,她收下了。張有財見魚兒上鉤,就送錢、送手錶。最後張有財就和她上了牀。後來又多次上牀,直到王秀花發現自己懷孕了。她讓張有財想辦法打掉胎兒。張有財說:“甭怕,我的堂爺爺是中央領導,學校不敢把我咋樣……”王秀花只好來找我姐做人工流產。”
“王秀花如何認識你姐的?”
“王秀花母親是我們的小姨,她家在農村,生活比較拮据。張有財常常給王秀花錢花,送些小禮品,漸漸收買了她。”
“好,李小明同學,我會叫人去找你姐落實這件事的。你在大字報上說張有財貪污伙食費,有事實證據嗎?”
“有!”李小明拿出一個工作手冊,“這件事必須從去年六月七日講起,那天早上我媽說中午沒菜叫我去國營商店菜店去買菜,我買了一斤茄子九分錢,一斤芸豆一毛錢,一斤辣椒八分錢,一共花了二角七分錢。第二天是星期一,我早上去食堂吃早飯,看見食堂大師傅正在把大筐裡的茄子、辣椒放在水槽裡沖洗,個頭成色都不如我昨天買的,我順口問了句:師傅,這茄子辣椒多錢一斤?師傅說:小夥子,這東西不貴,一百斤才十四塊,這辣椒一百斤才十三塊。我心中一驚,忙問:那芸豆呢?芸豆一百斤十五塊。小夥子,咱們食堂有千號人吃飯,一天就得兩千斤菜呀。我在心裡算了算,一百斤多了五塊,這兩千斤不得多一百塊呀。從此我留了心眼,每個星期天回家就留意菜價,星期一就回來問食堂進的菜價格,我這麼樣記了整整一年,終於弄清楚了張有財虛報冒領伙食費的真相。這一切我都記在這個小本子上,羅書記,你可以派人去核對。”
李小明把工作手冊交給了兆琪。
“謝謝你,李小明同志,你真是位有心人。”兆琪深受感動,她緊緊握住李小明的手說道,“李小明同志,你反映的情況很寶貴,我們一定仔仔細細地調查落實,全部事實調查清楚之後一定給全院師生一個清清楚楚的交待。”
“羅書記,我該告辭了。”李小明說。
“等一等,我有一個請求,在事實沒有弄清楚之前,請暫時保密,不要透露出去。”
“是,羅書記,我一定保密!”李小明答應道。
送走李小明,兆琪叫來院黨委組織部長和監察委員,叫他們馬上派專人調查這些情況。
組織部長和監察委員領命而去。
兆琪這才坐下來,舒了一口氣。忽然電話鈴響了,這是外線電話。
“喂,哪位?”她抓起電話問道。
“羅院長,我是遼遠市日報社總編莫文俊,小莫向文書記夫人請示來了。”莫文俊說話總是那樣玩世不恭的。澤元曾經幾次想換掉,認爲作爲黨報總編必須嚴肅認真一絲不苟才行,像他這樣是不合適的。
“莫總編,有話就講,不必繞彎子。”
“羅院長,是這麼一回事,我收到一份稿子批評文書記和你,說你們強勢把一個叫王杏花的保姆嫁給東北局林書記做老婆。王杏花是山東沂蒙人,她有丈夫,叫方天義,四十歲。寫稿人是你們師院外語副教授叫肖仲希。你看如何處理?”
“不對!這事有訛詐嫌疑。王杏花是部隊幹部,有檔案的,我看過她的檔案:未婚,何來丈夫。你先不發稿,等我調查之後再告訴你如何處理。”
“好,羅院長,此事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我纔好交差。”莫文俊說道。
兆琪隨即給澤元打電話說明此事。
“豈有此理!”澤元是滿腹疑問,“杏花檔案中明明白白寫的是未婚,從何鑽出個丈夫?天上掉下來的?你馬上把肖仲希找來問個明白。還有我叫林嵐也去調查,弄個究竟。”
“好的,我馬上找肖仲希。”兆琪答道。
放下電話她叫秘書找外語系肖仲希。過了一會兒,秘書回報肖仲希沒到學院來,醫務所張麗貞大夫說肖仲希幾天沒回家了。
“吔,人間蒸發啦!”兆琪十分詫異。
“不!肖仲希沒有蒸發!羅院長。”盧邦本一邊大步進辦公室一邊說。
兆琪問:“你見過他?肖仲希?”
“不錯,正是本人見過。”盧邦本講道,“昨日上午我去市內新華書店買書回來,在火車站前廣場一個角落圍一羣人在看熱鬧,我有些好奇,湊近一看,一個四十歲男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伏跪地上,面前一張毛筆寫的地狀。我近前一看,大吃一驚。上面寫的是他的媳婦叫王杏花,山東沂蒙人,三十歲。抗日時她參加八路離家,後來隨軍到了遼遠市,在一個叫文謙的市委領導家幹保姆,文謙和他老婆爲了巴結上司,把杏花送給東北局林書記了。我是她的合法丈夫,我叫方天義,今天來遼遠市,求遼遠市的大爺大娘、兄弟姐妹幫我尋個公道。
羅書記,我記得你們有個保姆叫杏花,此事決不可擴散,影響惡劣。我說,老鄉,我是大學教授,這事我來幫你,你先跟我回家。我幫你向上級反映。方天義就跟我回到家中,我讓他飽飽吃了一頓,然後讓他洗澡換衣服。這時肖仲希來了,嘮叨說他找不到材料,無法鳴放,找我想辦法。我想把這件事告訴文書記和你,就說肖老師你等我一下,我出去一趟就回來。本想打個電話找你。卻不想,門口小龍正和一幫小同學在街道上踢小足球,一個小同學爲了搶球,和前面過來的汽車相撞,倒地不醒了。我正好是見證人。就叫汽車司機送小同學去醫院。直到孩子動了手術,沒有生命危險,我才離開。回家時我家保姆說:方、肖二人見我長時間沒回來,坐不住,走啦。我去肖家沒人,問張麗員,說肖仲希好幾天沒回家了。我只好來告訴您,羅院長。”
兆琪苦笑道:“甭找了,這個肖仲希把方天義的地狀寫成稿子,交到遼遠日報社了……”
“不行,我去把稿子要回來,弄個水落石出。”
“盧老師,事情決不那麼簡單,咱們必須找到肖仲希和方天義……”
“羅院長,我去找這方、肖兩個,一定把這事弄個清楚。”說完,盧邦本走了。
澤元叫來林嵐,問道:“嵐兒,你知不知道王杏花在山東結過婚?”
“杏花在山東結過婚?沒有啊。她有過一個對象,叫張二牛,打孟良崮犧牲了。她就再沒談過對象呀。”林嵐說道。
“可是有一個叫方天義,說杏花是他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