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初四長勝就坐車回江佑。初六晚上回到江佑。初七的清晨他來到總廠辦公。長勝詢問了值班的幹部在假期發生過什麼事情,回答說一切正常,生產正常進行,沒發生什麼事故。
這時候吳老進來了,說:“廠長,您回來了,好的。任省長剛纔來電話問你回來了沒有,省委高書記要找你談話。你回來了立刻去省城。”
長勝有些驚詫,問道:“吳書記,高書記找我談話,難道廠裡出了什麼事?”
“長勝,你走這些日子,廠裡一切平安。幹部工人家屬子女都高高興興過了個好年,絕對沒事的。省裡一把手找你談話,只有好事,沒有壞事的。我看你馬上準備走吧。早去早回。”吳書記說道。
長勝到各分廠看了一圈,問清了各分廠的情況,第二天一早才急急忙忙趕往省城。到了省城剛到九點,他到省委求見高書記。
高穎,六十五歲,頭髮全白,瘦瘦矮矮的,典型四川人的樣子,下頜和臉頰颳得淨淨的,只有青青的鬍子印,穿一身筆挺的毛滌深色中山裝,正坐在寬大的寫字檯後批閱文件呢。秘書把長勝引進辦公室,說道:“高書記,江佑鋼廠廠長晏長勝同志請求見您。”
高書記立即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從寫字檯後走出來,老遠就伸出手來說:“長勝同志,你好,請坐,請坐。秘書快給長勝同志沏茶。”
熱情握手之後看到長勝穿一身鋼廠發的工作服,說道:“喲,長勝同志,你纔回廠就下車間啦?了不起,了不起呀!”
“高書記,一天不到車間轉轉,心中總是不踏實呀。”長勝笑道。
“果然名不虛傳,真正的實幹家,好領導啊,快請坐。”高書記讓長勝坐下。
辦公室邊上擺着一圈棕色水牛皮沙發,沙發上罩着紗線編織的罩,是手工鉤織的。兩個長沙發,兩個單人沙發,中間是一個鋼化玻璃面的不鏽鋼架的大茶几,上面放着水壺和茶杯。
長勝坐下了,高書記則挨着他坐下,端起一杯茶遞到長勝手中,說道:“喝茶,這是四川特產*茶,嚐嚐,很清香咧。”
長勝揭開蓋碗,吹開茶葉,呡了一口,果然香味清咧,忍不住讚道:“好茶!”
高書記笑了,問道:“聽吳書記,說你回遼遠家中探親去了,你老母親兆琪同志該有七十多了吧?身體還好吧?”
“謝謝高書記關心。我母親六十八了,身體還硬朗,還在市委工作崗位上。”
“長勝同志,我是三九年底被調到川東特委工作,當時特委書記就是你父親晏澤元同志,我和你母親兆琪同志在一個組裡工作,那時候你媽媽還沒有同你爸爸結婚,當然沒有你。那時候晏澤元的愛人是石曉梅。當時我們都是單線聯繫,兆琪同志負責求精中學及其周圍幾所中學、小學的青年工作,我則負責兩路口周圍幾所學校的青年工作。後來重慶遭遇大轟炸,曉梅同志遇難犧牲了,半年之後兆琪才同你爸爸結婚的,後來纔有的你。”
“喲,高書記,不,我該叫你高伯伯。原來你和爸爸和媽媽還是老戰友啊!”長勝驚喜不已,緊緊握住高書記的手。
“一九四六年我被組織派到鄉下打游擊去了,就再沒見到你媽媽。我聽說解放前夕,她被特務抓去了,敵人用各種酷刑拷打你媽媽,甚至軋斷了你媽媽的雙腿,可是你媽媽堅貞不屈,一個字也不說,真讓人敬佩!老人的身體現在還好吧?”
“很好。*中媽媽被‘*’關進私牢,又打斷雙腿。幸虧治療及時,纔沒落下殘疾。她長年堅持打太極拳,身體一直很好。謝謝高伯伯關心。”
“你父親晏澤元同志是我黨一位優秀的領導幹部。在重慶擔任特委書記多年,一直讓組織秘密正常運轉,沒造成重大破壞,爲解放重慶做出過巨大貢獻。解放後他擔任過重慶市副市長,在*、*手下工作,後來調往遼遠擔任市長、市委第一書記,是我黨的優秀領導幹部。十年浩劫中你爸爸被壞人殘害致死,我當時就失聲痛哭,我黨失去了一個優秀的領導幹部!讓人痛心萬分。當時我還在牛棚裡,造反派聽說我爲你爸爸痛哭,大發淫威,將我好一頓毒打,幾乎要了我的命。”
“高伯伯,你是我爸爸、媽媽的老戰友啊,失敬,失敬!”長勝緊緊握住高書記的手,心中倍感親切。
高書記繼續說道:“林青同志,林書記曾經是你父親的老上級、老戰友。在北京開會時林書記曾經向我提出把你調回去,或者去遼遠做你母親接班人,或者到省內最大的鋼鐵公司任一把手。我問他爲什麼單單要調你呢?林書記說:你父母都是老地下黨,也都是我黨優秀的領導幹部。你呢,是北大研究生畢業,分配到理工大學任教,被錯誤地發配到三線勞動鍛鍊。由於你的突出表現,被鋼廠推舉、省委任命爲鋼廠廠長,是一個優秀的青年幹部。更爲令人感動的是在逆境中你邊勞動鍛鍊邊搞科研,利用工餘時間寫出了一本具有世界一流水平的科學著作,填補了我們國家超低溫量子物理學的空白,站在世界的前列位置。我聽了之後異常興奮,在我們省中那是人才薈萃,竟然還有這麼一個傑出的人才,能文能武。文,能搞科研,攻佔科學頂峰;武,能帶領幾萬人馬,馳騁在鋼鐵戰場上。是在難能可貴,我們必須大力支持,重用。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科委的同志,科委同志當即研究決定讓你作爲我省科學技術代表團成員出席今年春天召開的全國科學大會。”
長勝立即站起來,立正說道:“謝謝領導的支持鼓勵!我今後一定更加努力工作,堅定不移搞好科研工作。決不辜負黨和領導的期望。”
高書記也站起來,雙手扶住長勝的兩臂,問道:“長勝同志,你知道我們現在面臨的主要問題是什麼嗎?”
“當然是安定團結,齊心協力搞四化建設!”
“對,安定團結,一起齊心把國民經濟搞上去。如何才能安定團結,齊心協力把國民經濟搞上去呢?”
長勝不假思索馬上答道:“政治上撥亂反正、平反冤、假、錯案,消除*的嘍囉們和‘*’的爪牙散佈的種種謬論,緊密團結在黨中央周圍;經濟上,把國民經濟儘快搞上去,改善人民生活,讓每個人的生活一天天好起來……”
“好呀,長勝,和你爸爸一樣,在大革命失敗之時毅然決然加入*。因爲他對當時中國的形勢有清醒的認識,革命雖然進入了低潮,可是共產黨一定會繼續把革命進行到底,直到最後勝利,你爸爸奉命到武漢隱蔽下來,在與組織失去聯繫時,他進入武昌一所高中,利用這段時間他鑽研了微分幾何,成了這方面的頂尖人物,以至於後來他成了大學裡的教授。但是由於革命形勢發生了變化,他走出了象牙塔,又投身於革命鬥爭中,在重慶先後辦了求精中學和華光職專,把這兩個學校辦成了革命堡壘,不斷地培養出大批革命青年走上革命道路。今天,你也和你爸爸一樣,面臨着抉擇:是回理工大學搞你的學問,還是留在鋼廠抓好生產、搞好國民經濟。長勝,你說呢?”高書記的目光中充滿了殷切的期待和信任。
“我——”長勝猝不及防,雖然同母親談話時他已經下決心回理工大學了,但是剛纔高書記這一番話使他有點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自私了,是啊,留在鋼廠繼續抓好生產,讓工人們生活儘快搞好。還是……
他遲疑片刻,說道:“高伯伯,黨中央現在提出儘快把科學技術搞上去,爲實現我國的四大現代化作出貢獻,我是責無旁貸呀。”
“不錯,你這種想法沒錯,完全正確。可是你想過沒有,人生在世首先要解決的吃喝拉撒睡,然後纔是詩書禮儀,科學興邦吧。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