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_第十六章(二)

隊伍拐過街角,到了一塊兩個籃球場大的壩壩,有一個大照壁,後面有十八個石階,上了臺階就是一個高大的門樓,門前立着兩尊紅砂石雕獅子,張牙舞爪,血盆大口。這兒原是涪州衙門,現在成了川東治安軍司令部。

李浩命人把箱子臺上十八石階,讓衛兵把三癩子押着進司令部,護送的士兵則站在壩壩上。他和偉業準備進司令部回命。

這時候澤懷帶着秀姑、翠雲和月兒,還有八個馬弁從司令部裡出來。

“啊喲,大表叔回來了。”好久沒見李浩,澤懷分外親熱,抓住李浩雙手不停地搖,“辛苦啦!辛苦啦!”

“司令好!”李浩和偉業同時“啪”地一個軍禮。

秀姑看見被兩個衛兵押着的三癩子被捆了個結實,有些奇怪,她拉了一下澤懷,指着三癩子說:“賴團長,你這是咋個搞的……”

澤懷一看也很詫異:“賴三,你不在碼頭收稅,搞些啥名堂?”

往日裡三癩子神氣活現,趾高氣揚,在涪陵街上橫衝直闖如無人之境,今天咋地啦?臉色煞白,蔫頭耷腦,如押赴刑場的死囚般。

李浩搶先說道:“這個賴三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壞東西,壞透了……”他講了剛纔在涪陵街上老爺子的冤屈和百姓的忿恨,還有十多年前自家的冤情。

澤懷聽罷,想了一會兒,說道:“大表叔,街上那些百姓說的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賴三經手收稅之事,不免得罪人,情有可原之處。至於大表叔的家仇嘛,當報,當報!不過呢,都是前清的陳年老賬,現在已經民國,舊事就一筆帶過,算了吧。”

李浩一聽急了,大嗓門說道:“司令,話不能這麼講,他奪我家產,氣死我父,陷我入獄,謀我性命,這些是小事嗎,此仇不報,我李浩還算人嗎?”

澤懷依舊耐心勸道:“大表叔,冤冤相報,何時了。再說,賴三現在是稅團團長,爲革命軍籌軍餉,差事幹的不錯,賣力嘛,都是一家人啦。舊時冤仇,何必再提呢。大表叔,就放了賴三吧。”

偉業上前一步說道:“這個賴三參加革命軍稅團才幾天,在涪陵就引起這麼大民憤,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司令以正義之師之最高長管,不能庇佑這等敗類的。”

澤懷眉頭緊鎖,叫道:“李副司令,李旅長,我是司令,我說的還算不算話,這是命令,放了賴三團長!立即執行。”

李浩和偉業都愣住了,簡直不相信堂堂革命軍司令竟然會包庇這麼一個地痞無賴,兩個人都沒說話。

在旁邊的秀姑見他們僵持在那兒,忙過來打圓場:“大表叔,這個賴三的確可惡,殺不可赦。不過看在我面上,就饒過他這一次吧。當初重慶那些龜兒子要抓我和月兒,是賴三和他的兄弟們拼死在前面抵抗。賴三和他的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用命救了我和月兒的命,是我和月兒的救命恩人哪。不看僧面看佛面,大表叔、表弟你們就擡擡手,饒過賴三吧。賴三呢,我給你出個主意,當着我和司令的面,給副司令和旅長陪個禮道個歉。今天,咱們就解開這個結,是一家人啦。”

“是,是,夫人。”三癩子可得了大赦令,差一點高呼:“謝主隆恩”了。

雖然還被捆着雙臂,三癩子還是雙膝跪地,匍伏在地,“噹噹噹”連叩三個響頭,然後開口說道:“副司令,旅長,你們大人大量,小的過去有眼不識泰山,不識金鑲玉,開罪了長官,小的該死了。小的只好現在向二位長官賠罪了,萬望長官不計小人過,饒了小的性命。從今往後小的願爲二位長官赴湯蹈火、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當牛做馬,任隨長官差遣……”

秀姑見李浩臉色陰沉,根本不屑於聽賴三這套胡言亂語。她眼珠一轉,乾笑了兩聲,上前說道:“賴三,你就別在那兒光耍嘴皮子,講些中聽不中用的屁話了,拿出點實際的東西,這樣,明天,你給二位長官,每人送一千大洋,算是你賠償二位長官當初的損失。聽清楚啦?”

“是,是,夫人,小的立即回去籌措兩千大洋給二位長官送去。”三癩子急忙應承道。

“哼,罷了,放人!”李浩見澤懷、秀姑都在庇護三癩子,知道自己勢單力薄一時奈何不了他,氣得一跺腳,走了。

偉業也想走,聽見澤懷笑道:“好啦,賴三,莫給司令惹是生非了。起來吧。”

“謝謝司令,謝謝夫人。”賴三又是哈腰低頭又是“謝主隆恩”。

澤懷又問道:“賴三,這些日子收了多少稅銀?”

“稟司令話,江上已收了三千八百大洋,全都交賬上了。”

“咱們新開的幾個煙館呢?”

“稟司令話,生意好極,這才兩個月,已淨賺一萬多大洋。”

“城裡的賭場,妓院的特別稅,都收了多少?”

“卑職全收齊了,共計三萬二千多。這些全部交到賬上了。”

“哈哈,這才短短兩個月,本司令就進賬四萬多,賴三,你乾的好,本司令要好好賞你。”

澤懷高興地大笑不止。

偉業明白了澤懷爲何替三癩子開脫。

李浩回到自己在司令部的住處,解下武裝帶和*,掛在牆上,脫下軍服,換上布衣布褲。疲憊地往牀上一躺,兩眼望着帳頂出神。

偉業進來了,輕輕帶上房門。李浩是單身一人,所以他只在司令部後院內住了一間廂房。門外人來人往 ,耳吵眼雜,偉業坐在他牀頭,低聲說道:“三癩子眼下是司令的大紅人,幫他在涪陵開煙管,賭場和妓院,還幫他刮老百姓的血汗錢。這麼說來咱家的仇只能不明不白地沉落井底裡。”

李浩一聽,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一拳重擊桌子:“此仇不報,非大丈夫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偉兒,一定記住此仇我報不了,你一定要報。”

偉業笑笑,附在他耳邊說:“伯伯,讓我調些兄弟過江,在碼頭稅團辦公地點,一陣亂槍把他們全殺了!”

李浩搖頭,鄭重說道:“不行,這是內訌。司令肯定懷疑你叫手下乾的,他決不會放過你的。這樣三旅的兄弟一定會因你而造反,這樣治安軍就亂了,不行。說啥也不行,不能因爲三癩子這塊臭肉,壞了這一鍋菜呀。”

“伯伯,這鍋早已壞了。”偉業忿忿說道,“司令已不再是當初從家中拿錢拿糧出來當軍餉軍糧的司令啦。現在他對所管這些大縣小縣的糧稅一加再加,恨不能刮地三尺。還有你看看涪陵的煙管、賭場、妓院越來越多,爲啥?他可以收特別稅呀。這樣稅那樣捐,當兵得了多少,還不是每月只有二元大洋,其餘的還不是進了他個人腰包。我聽晏家灣的人說,這些日子晏家灣老宅的糧多的裝不下了,運回的銀元裝都裝不下了。……這還不說,你看看一旅、二旅的旅長趙星祥、陳明德不都是在吃空額、加捐加稅,往自己腰包撈錢。”

李浩長長嘆了一口氣、這一切他都耳有所聞,只能聽聽,毫無辦法。他摸出菸袋,把碎菸葉放在一張剪得整齊的潤乎乎的大煙葉上,動手卷成一支粗粗的土雪茄。這是四川老菸民的土法子。在外出沒有辦法抽水煙,就卷這種土雪茄或者吸老陝(四川人把北方人統稱老陝)的旱菸袋鍋。偉業拿起桌子上的洋火(即火柴)在鞋底“嚓”地一下劃燃,給父親點燃煙。那是的洋火是不安全的,不像現今的火柴必須在專用擦皮才能劃燃,放在布兜裡受外力都可以自燃。所以李浩總把洋火放在桌子上。李浩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吐了一個大煙圈。這種土煙,味重勁大,用現在話說就是含焦油量高,尼古丁多,對健康危害大。可是老菸民卻認爲土煙勁大解饞,所以下層勞動者都愛抽這種煙。這並不奇怪,雖然李浩和偉業都當了高官,每月餉錢很多,卻無法改變他們本性。他父子倆都沒學會打麻將賭錢,更是深惡痛絕抽*、*逛妓院。李浩呢,只抽土煙喝老葉茶;唯一的嗜好就是聽聽川戲高腔,常常獨自一人穿一身長衫,戴頂瓜皮帽,扮成小商人模樣鑽在戲院後座上,聽一些諸如“秋江”、“觀燈”之類的摺子戲,他最愛岳飛的“滿江紅”,甚至爲之落淚。每逢發餉之後,留下三、二十塊零用,其餘的叫人捎給偉業,讓偉業把自己的餉錢一起捎給接官堡的婆娘娃兒。只有在過年節軍隊打牙祭是他才喝個三、五兩酒,平日滴酒不沾。他讀過《三國演義》和《水滸傳》,知道喝酒常誤大事。偉業呢,秉性依舊與父親一樣,不過他不抽菸,不看戲,而是經常買一些新書和雜誌讀,雖然有些看不懂,他還是願意看,嘴裡講話也不離時髦新詞。因爲經常打仗,所以他也愛讀《三國演義》、《水滸傳》。他的第三旅的團營連排的軍官幾乎都是他看的合自己意才提拔的。必須能打會打,不怕死才行。至於當了官就養小老婆的,他一律趕出三旅。因爲在民國初年起義推翻滿清的新軍軍官大多很年輕,許多人都有留洋的經歷,或是從軍官學校畢業的,都喜愛穿一身整齊的將校服,扎寬寬的武裝帶,挎長長軍刀,腳下是帶馬刺的長靴,挺胸腆肚,胸前戴滿勳章,神氣活現,帶一雙白手套,甩着馬鞭噼啪亂響,後面跟着馬弁衛士。當時人稱這是“洋革命”黨。而對李浩父子這樣的,成爲“土革命”黨。

“報告,司令請李副司令和李旅長去作戰室議事。”澤懷的傳令兵在門外大聲報告道。

“知道了,馬上就來。”偉業答道。

李浩馬上穿戴好軍裝,和偉業來到司令部作戰室。這時澤懷和趙星祥‘陳明德都在長桌前坐好了。

原來偵探來報重慶方面定於二天後出兵,沿江而下準備收復涪陵一帶地盤。澤懷命令一旅、二旅全部佈置在江南岸一帶保衛涪陵,由李浩任前線總指揮。偉業立刻返回長壽,在華釜山一帶狙擊重慶軍隊進攻。澤懷坐鎮涪陵統領大局。衆人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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