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世態炎涼甚(三)
226:世態炎涼甚(三)
眼前的杜若儼然今非昔比,不僅擺足了架子,還藉機將念遠好一通數落,氣得雨霏臉色鐵青幾欲拂袖而去。杜若素來善於察言觀色,見雨霏面色不善,便換了音調,緩緩道:”我們王爺已經打點過刑部官員了,郡馬爺在牢裡不會受苦的。妹妹什麼時候想去探監,只要拿出這塊玉佩就成。”說着,就將上好的羊脂玉佩鄭重其事遞了過去。
雨霏本來已經對杜若失望至極,沒好氣地冷笑着轉身欲去,聽了這話,不由地停下步子,接過玉佩。見那上面栩栩如生地鏤雕着雙龍戲珠的圖樣,正是皇室專用。且周身光潔瑩潤,顯然是有人經常把玩,應該是三皇子的貼身之物。
耳邊只聽得杜若訕訕道:”妹妹別看我如今似是風光無限,其實是外明不知內裡暗,黃柏木做磬槌子,——外頭體面裡邊苦罷了。王妃姐姐是個愛清靜不大管事的,倒還好相處些。可底下其他侍妾又有哪個是省油的燈,巴不得我出些錯處她們好一擁而上將我拉下來踩到泥裡不得翻身呢。我在這府裡每日家戰戰兢兢,惶恐不安,不敢多走一步路,不能多說一句話。我們爺的脾氣妹妹是不知道,最忌諱後宅女眷置喙外頭朝政上的事兒,而我又初進王府根基未穩,也不能隨意捋其逆鱗。這一回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雨霏低頭暗自思付了半日,似乎在揣測杜若這話的真假,好一會方纔沉聲道:”側妃娘娘的難處本宮明白。能去刑部大牢探視郡馬,本宮已經感激不盡了。側妃娘娘無需歉疚。”
說罷,頓了個福,又滿含不捨地看了一眼杜若,似乎在向昔日那個溫婉柔和,重情重義的女子告別。良久,緩緩轉身而去,耳邊傳來杜若滿含深意的聲音:難道郡主一點都不奇怪,聽雨樓雖然不是什麼朝廷重地,卻也不是外邊的人能隨意進出的。究竟那封信是如何放進去的呢?”
雨霏腳下一頓,卻不回頭,停了半刻便一徑去了。至門口卻不見蔭鬆,只有翠微一人在馬車邊等候。因問起,翠微撇了撇嘴,抱怨道:”說是肚子痛,活像個燎了毛的小凍貓子,誰知道又去哪裡鑽熱坑火炕了。您瞧瞧,難道這裡有毒蛇猛獸嗎?還是奴婢是個無鹽醜女,倒教他一刻也不肯多呆。”
雨霏搖頭啐道:”你這丫頭,越發愛胡說了。依我看,蔭鬆不是那樣的人,必是天氣暑熱身子有些不舒服,或是臨時想起了什麼事兒,不方便跟咱們說罷了。你們倆個今日究竟是怎麼了?好似冤家聚頭一般。”
翠微銀牙緊咬嘴脣,扭過臉去,故作不在意道:”哪有什麼事?只不過郡馬爺身陷囹圄,他卻。。。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跟着咱們來這裡也不知道是真想救郡馬,還是藉機想見什麼人呢。奴婢實在是看不過眼了。”
雨霏心下感概,看來翠微對蔭鬆真是頗有情意,否則不會這麼在意他的言行,臉上也不會露出那樣感嫉妒又感傷的神情。若是念遠沒有遭逢劫難,這倒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只是如今,杜若變得這般饒有心機,三皇子又擺明了要置身事外,侯府里人人各懷鬼胎,事情如此棘手,倒真無暇顧忌他們之間的小兒女情腸了。
因沉聲嗔責道:”你素日裡是最穩重從容的,今個卻三番四次失了分寸。先不說杜若如今的身份連我都要顧忌三分,你就敢當衆給她沒臉。她若是不顧情面認真追究起來,就連我也保不了你。我知道你心裡有氣,可杜若和蔭鬆之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如今他們倆一個貴爲皇子妃,一個仍舊是下人,已是雲泥之別再不可能有任何牽扯了。你又何必多心呢。也不瞧瞧這裡是什麼地方,就在門口說這些有的沒的,教有心人聽去了,就怕又有事故。”
翠微垂頭喃喃道:”郡主說什麼呢。他愛和誰好就和誰好,關奴婢什麼事兒。奴婢知錯了,今後一定謹言慎行,不會再給郡主惹麻煩了。”
頓了頓,似是想起一事,便擡頭正色道:”奴婢方纔總覺得那屋裡似乎還有其他人在。奴婢身無長技,就是這鼻子靈得很,彷彿聞到那裡除了女子的脂粉香氣外,似乎還有一股淡淡的龍腦香,應該是屬於皇室子弟專有的。”
雨霏一驚,臉上怫然變色,忙壓低了聲音吩咐道:”不好,這裡不便久留。等蔭鬆回來咱們還是儘早離開以免再生變故。”
卻說杜若房中,從黑漆款彩白鳥朝鳳圖圍屏後轉過一人來,身着天青實地紗繡八團立水龍常服褂,束金鑲紅藍寶石線鈕帶掛帶挎,腰繫赤金嵌珊瑚松石齋戒牌,腳蹬黃雲緞勾藤米珠靴,如雕刻般的五官,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眼角微微上揚,散發着放蕩不羈的神采,但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渾身上下縈繞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既高貴得不可逼視,又冰冷得令人心顫。正是三皇子承乾。
他全神貫注地凝望着雨霏漸漸遠去的窈窕婀娜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這個身影和記憶裡的一模一樣?真的會是你嗎?”小說網不跳字。
杜若聞言,臉上一沉,隨即掩去失意與嫉恨,含笑嬌嗔道:”爺也真是,這般不聲不響的出來,妾身差一點就被唬到了呢。”
說着輕移蓮步上前擋住了三皇子的視線,輕輕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扭身撒嬌道:”爺要是不信,儘管來摸一摸,妾身這心還撲騰得厲害呢。”
三皇子毫不憐惜地甩開杜若那隻如玉般瑩潤的柔荑,冷着臉不滿道:”青天白日的,別失了身份。方纔你做的不錯,本王自會重重有賞。上一回你不是稱讚王妃頭上那支鳳首石榴花步搖做工精巧嗎?庫裡還有一支,等會兒本王就命管事給你送來。”
杜若見三皇子暗沉如水的臉上閃過一絲犀利與鄙夷,秋水凝波的雙眸驀然涌上了一層霧氣,忙盈盈跪下,滿面委屈地囁喏道:”難道在王爺的眼裡,妾身就是一個貪慕虛榮,滿身銅臭的女人嗎?妾身喜歡那步搖完全是因爲上面榴開百子的圖樣甚是吉利。妾身也想自個兒能爲爺生下活潑健壯的孩子。絕不是心懷偕越,貪圖富貴。”
三皇子聞言收斂了戾色,恢復素日的落拓不羈。嘴角微揚,不以爲然地輕笑道:”不過一句玩話罷了,也值得你這樣。趕緊起來,別動不動就跪,教外人看見了,還以爲我這個王爺竟然苛待身邊的妾侍呢。”又漫不經心地揚着腰間五彩絲攢花結長穗絛,滿眼戲謔道:”你的心意,本王自然明白。只是人貴自知,知足才能常樂。本王能給你的都給你了,其他的你就莫要再強求了。”
杜若見三皇子腰間的穗子似是舊年物什,依稀出自那人之手,心裡的妒忌和不甘如同燒得通紅的烙鐵一般燙的人生疼,偏偏喊也喊不得,怨也不能怨。寬大袖擺下的柔荑被硬生生掐出一片紅紫。忍了又忍,還是不甘,因柔聲道:”爺這穗子可有些年頭了,瞧這顏色都有些發暗呢。爺帶着四處行走,教人瞧見了實在不像,不如妾身爲您重新打個絡子換下來可好?”
三皇子眼睛猛然一收,寒光凌冽,因冷聲道:”你倒是個有心的。只是這耳朵似乎不大靈光。本王剛纔說過,不該你的東西強求也無益,只會白白地損了自個兒的福氣。”眉心一動,似乎想起一事,臉色稍稍有了些許和緩,甚至帶了幾分希翼的神采,因笑道:”你是最熟悉她容貌的,一會畫師過來,你可要細細兒說與他們,務必要和真人一般無二纔好。”
杜若面色如雪,銀牙暗咬,梨花帶雨之態更顯得可憐可愛,因委屈道:”妾身說過她絕不是爺要找的人,怎麼爺還要疑心,這叫妾身,妾身情何以堪呢。”
三皇子卻早已失了耐心,拂袖怒道:”你還有臉說,若不是你誤事,本王早就將她的形容看清楚了。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的。這會子卻還不知反省,就只會喋喋不休,真是教人厭煩。本王還有事,這幾日就不來芊蔚苑了。你也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兒靜靜心,想想如何做一個稱職的皇子側妃。”
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轉身離去。只留杜若一個人癱軟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滿懷怨恨地咬牙道:”側妃娘娘,呵,不過是你操縱的傀儡罷了。我要的不是這個頭銜,是你的心哪。哼,真是可笑,咱們竟然同是失意人,我得不到的你也不可能得到。就算她與你近在咫尺也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屬於你”
沒過多久,蔭鬆便匆匆趕來,雨霏也沒有多加責難,便一迭連聲吩咐他駕車直往刑部天牢而去。吩咐蔭鬆在外頭守候,自個兒手持三皇子的玉佩果然暢通無阻。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可是大牢的陰森詭異還是教人不寒而慄。縱然是白日,裡面還是陰暗得猶如地獄,幾盞破舊的白紙燈籠隨風搖曳好似鬼火。淒厲的哭叫聲,求饒聲,喊冤聲,以及一陣陣好似真的抽打在自己身上的皮鞭的凌空聲,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將雨霏緊緊包裹着,險些教人透不過氣來。一股潮溼臊臭的氣味沖鼻而至,雨霏胃裡翻滾着,一陣噁心衝涌至喉頭,哇的一聲,搜腸刮肚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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