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塵微微一笑,親自把明哥兒交到朱錦堂的懷裡,“大爺抱一抱吧,近來咱們明哥兒長重了不少。
朱錦堂不太會抱孩子,只覺得他小小軟軟的一個人,身上帶着一股極淡的奶香味。
明哥兒的眉眼已經長開了,小鼻子小嘴兒,五官端正,膚色如玉,不像是剛出生那會臉上皺巴巴,像個小猴子似的。
朱錦堂低頭看着明哥兒,只見,他的一張小臉粉嘟嘟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瞧,像是黑瑪瑙珠子一般,透着靈動之色。
朱錦堂伸出小指頭輕輕碰了碰孩子軟滑滑的小臉兒,心中多了幾分讚歎,秦氏到底沒有白白受苦,這孩子長得很像她,尤其是眉眼之間,極爲相似。
明哥兒見他望着自己的出神,忽然咧嘴笑了一下,然後,動了動身子。
他這麼一動之後,朱錦堂的臉色忽然一僵,繃直了後背,整個人都僵住了。
沈月塵見他神情一變,還來得及問,就見朱錦堂的手上嘀嗒嘀嗒地漏出水來。
壞了,明哥兒這是尿褲子了。
沈月塵先是一愣,隨即又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不該笑的,可是看見朱錦堂那欲怒不怒,臉色發青又說不出話來的糾結模樣,她實在是沒能忍住。
因爲屋子裡熱,沈月塵沒給明哥兒穿得太厚,而且,下身直接穿得就是開襠褲,他這麼一來,直接全弄到了朱錦堂的手上和身上,把他衣服的前襟全給弄溼了,弄出一大片水印子。
朱錦堂的臉色瞬間就變了,青一陣白一陣的,低頭看着正衝着自己咧嘴壞笑的明哥兒,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再聽見沈月塵的笑聲之後,他的眉頭不禁蹙得更深了。
沈月塵笑了一聲之後,忙伸手抱過明哥兒,望着朱錦堂解釋道:“孩子太小……大爺別見怪……”
朱錦堂微一沉吟,方纔搖搖頭,站起身來道:“我得換身衣服。”
春茗和迎春聞言,連忙忍住笑,給他淨手洗衣服。
明哥兒這孩子闖了禍,只顧着笑,一臉美滋滋地笑着,彷彿自己做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沈月塵心知他是有心的,輕輕捏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臉。
須臾,等朱錦堂收拾好了,明哥兒的身上也收拾乾淨了。
朱錦堂換好衣服出來,匆匆吃了口早飯,便出門辦事去了。
沈月塵心裡憋着笑,把他送出了門。
又過了兩日,趕在小年之前,便是丫丫的滿月了。
明哥兒滿月的時候,因爲身體不好,沒辦滿月酒。這次輪到丫丫,按理應該好好地喜慶一番,但是,礙於孫文佩的情況特殊,朱家也不打算怎麼辦了,只是賞些東西,做點紅雞蛋也就算了。
本來生男兒弄璋,生女兒則弄瓦,何況又是個庶出的女兒。
這天一早,夏媽媽抱着穿着一身紅衣紅褲的丫丫給沈月塵請安問好。
沈月塵見她臉色紅潤,還吮着手指,看起來精神不錯的樣子,滿意道:“前幾天還瘦得跟小貓似的,媽媽伺候得很是周到,回頭我派人給你取一吊賞錢。”
夏媽媽含笑行禮道:“謝大奶奶。伺候丫丫是奴婢分內事,奴婢定當要竭盡全力。”
沈月塵看了看丫丫,發問道:“今兒是她的滿月,我這個做孃親的,按理也該給她送些禮物纔是。媽媽說,我給她什麼東西好呢?”
小孩子家家,送金送玉的也不好戴,反而更添累贅。可是,若是不送貴重的禮物,又顯得不夠重視。
早前,沈月塵賞了朱瀅不少東西,既然同是庶女,總得一碗水端平纔是。
夏媽媽尋思片刻,道:“依着奴婢的意思來看,大奶奶就隨便拿一件貼身的物件賞下來就行了,也好讓這孩子沾沾你的福氣,越長大和您越親。”
沈月塵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她的手腕上有一串佛珠,還有一隻玉鐲,這都是長輩們賞的,自然不能再賞給丫丫。
她一時有些犯了難,只聽夏媽媽含笑道:“大奶奶您腰間掛着的荷包就是極好的東西……”
沈月塵低頭一瞧,微微沉吟道:“這荷包是吳媽親手繡給我的,雖不貴重,但也滿含情誼。”
跟着,她親手解下那枚荷包,遞給襁褓裡的丫丫,心中默唸道:“願你平安長大,身邊總有一個呵護陪伴你的人在。”
吳媽親手做的東西,她從來是不捨得輕易賞人的,今天算是個例外。
……
此時此刻,在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阮琳珞歸家的車轎已經停在了敬國公府的大門外。
京城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到處銀裝素裹,白雪皚皚。
朱錦綸一路上親自催促着車馬往回趕,無奈這天寒地凍的,雪多路滑,車也難走,讓他們的行程一拖再拖,險些耽誤了功夫。
阮家前來迎門的小管家崔浩,他是敬國公府的二管事,所以,平時被人稱呼爲小管家,而且,他的年紀很輕,面容俊朗,今年不過二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大好年紀。
崔浩親自帶人迎接阮琳珞和朱錦綸,一路讓着他們往裡走,又吩咐腳快地小廝跑回去稟報老爺夫人。
且說,自從敬國公府裡聽到了太后欲要阮琳珞進宮的消息之後,全家上下就心心念念地盼着阮琳珞早點回來。
昨日阮家接到了朱錦綸派人送來的快信,說是他們即將回京,總算是阮家人心裡大大地鬆了口氣。
崔浩當先引路,竟是將二人領去了正院正房,朱錦綸微微一驚,連忙整整衣襟,回頭示意自己身邊的下人都停在院門外候着,不要再跟進去了。
這裡不是尋常人家的地方,一切還是謹慎些爲好。
崔浩見他心思明白,倒也省去了些口舌,直接引着二人進到正院的西暖閣。
緞面棉芯的門簾一掀,迎面而來就是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此時,屋子裡面全是人,或坐着或站着,其中,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名青衣老者和一名藍衣老婦。
那名青衣老者就是敬國公阮正山,而那名藍衣老婦便是他的妻子段氏。
朱錦綸心神一緊,沒想到,阮家此番全家出動,擺出這麼大的陣仗。
他雖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可還是免不了覺得有些許緊張。
阮正山武將出身,戰功赫赫,如今雖已年近七旬,但依舊身體硬朗,精神爽利。他坐在那裡,神情嚴肅,不怒自威,隱隱之中,透着一股威嚴之氣。
阮琳珞擡起她晶瑩剔透的眼珠兒,環視了一圈衆人,隨即娉娉婷婷地上前行禮問安,只聽段氏拍了一下手,道:“珞兒,不必多禮了,快來祖母身邊吧。”
其實,阮琳珞此刻最想去的是爹孃身邊,不過,她還是乖巧地走到祖母身邊,任由她拉過自己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然後,似是鬆了口氣道:“還好還好,沒胖沒瘦,還和走的時候一樣。”
如今,她也算是半個皇宮裡的人了,所以,千萬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阮西平和朱元娘坐在一邊,見了女兒俱是神情激動,尤其是朱元娘,眼圈都紅了,但還是忍住淚光,沒有讓自己失態。
她忍得住,可是一旁的阮仕林早就坐不住了,早早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朱錦綸的身邊,拱手道:“二哥哥一路辛苦了。”
朱錦綸微微一怔,然後,也向他行禮問候道:“仕林弟,好久不見了。”
其實,按着規矩他理應先和長輩們問安纔對,可是,這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阮琳珞的身上,他不好插嘴插話。
趁着這會,朱錦綸連忙上前給阮家人行禮問安。
段氏見他年紀輕輕,模樣俊朗,微笑着點頭道:“好孩子,你路上辛苦了,快坐吧。”
朱錦綸慣是個會看臉色的,心裡有分寸,故意推讓了一番也不肯座,只是站着說話。
段氏見狀,也不勉強他,只笑呵呵的說道:“你也別太拘謹了,只當在自己家一樣,隨意一些就好。”
朱錦綸點頭應是,卻依舊站着沒動,恭敬道:“錦綸此番一來是爲了護送琳珞妹妹歸京,二來則是奉了家中長輩們的意思來給老爺和太太送年下的禮物。”說罷,便掏出了禮單子遞了過去,段氏身邊的婆子忙上前接了。
段氏拿過單子,眯着眼睛微微打量了一番,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幾分,“老親家今天可真是破費了,這可如何使得?老爺您也瞧瞧……”
阮正山看也不看那禮單一眼,只是招招手,示意阮琳珞過來自己跟前兒。
阮琳珞見狀,立刻高高興興地過去了。
阮正山看着她卻是笑不出來,四個孫女裡,他平時最疼的就是這個小丫頭,她和她父親一樣爭氣,還懂事兒嘴甜。
他心裡不願意叫她小小的年紀就進宮遭罪,有些欲言又止道:“你回來就好了,你爹你娘天天唸叨你呢。咱們一大家子好好過個團圓年。”
阮琳珞聞言甜甜一笑,道:“珞兒這會回來了,往後還跟着爺爺一起畫竹子。”
阮仕林湊上前來道:“珞兒,你走之前不是說想聽戲嗎?爺爺特意派人給你請了戲班子,除夕當天就在園子裡開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