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瀅和朱瀟都是庶女,原本都被沈月塵養在身邊,可是她不在家裡的那段時間,兩個孩子都被姨娘們照看着。
曹氏是朱瀅的生母,照顧她的衣食住行,生活起居,自然無可厚非。不過,朱瀟的生母孫氏,如今瘋瘋癲癲,神志不清,別說是照看孩子了,就連自己穿衣吃飯都成問題。
朱瀅已經四歲了,可是朱瀟還不滿一歲,正是需要人悉心照料的年紀。
柳氏和王氏都是年紀輕輕,又沒有生養過孩子,所以黎氏很不放心,只把朱瀟交給了自己的貼身嬤嬤趙嬤嬤親自照看。
沈月塵心裡一直很惦記着孩子們,所以,趁着晚飯開始之前,吩咐春茗把朱瀅抱過來,還讓翠心過去正院,知會趙嬤嬤一聲,讓她也把丫丫抱過來。
因爲有些着涼的緣故,朱瀅是被裹着小被子裡抱來的。粉豔豔的被子,粉潤潤的小臉,越發讓她看起來惹人憐愛。
沈月塵伸出雙手要抱一抱她,只見,朱瀅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也本能地從被子裡伸出一隻小手,跟着小聲地衝着她喊了一聲母親。
從奴婢到沈月塵的懷裡,不過片刻的功夫而已,朱瀅穩穩地坐在沈月塵的腿上,擡起頭來仔細地看着她的臉。
沈月塵摸摸她的頭,又貼了貼她的小臉,聞着她身上的奶香味,很是欣慰。
雖然這段時間,自己受了不少罪,但她們卻一切都好,個個平安無事,健健康康。
曹氏坐在旁邊吃茶,待見她們親親熱熱地樣子,心裡有苦有甜。
隨後,朱瀟也被婆子抱了過來。她方纔剛剛還在睡覺,這會卻突然醒了,烏溜溜的大眼睛張望了一圈,忽地有些不安地啼哭起來。
那抱她的婆子被嚇了一跳,連忙又是拍又是哄的。
朱瀟先天不足,連哭起來的聲音都是孱弱弱的,聽起來就像是小貓似的。
朱瀅倒是貼心,見妹妹哭得厲害,連忙從沈月塵的身上下來,蹦蹦噠噠地跑到那婆子跟前,向她招招手道:“讓我瞧瞧小妹妹。”
那婆子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又蹲下身子,望着朱瀅道:“小姐有什麼吩咐?”
誰知,朱瀅只是輕輕握住朱瀟的小手,親了一下,柔聲道:“妹妹乖乖,不哭不哭。”
說來也怪,聽了她這話,朱瀟哭着哭着,便慢慢安靜了下來,只眨巴着眼睛,望望朱瀅,攥着她的手指沒鬆開。
沈月塵瞧着兩個孩子親近的樣子,心中一安。
孩子最是天真無邪,喜歡就是喜歡,親近就是親近,不像大人們之間,總是充斥着那麼多的機關算計。
須臾,朱錦堂從上房回來了。不過,很意外的是,他的臉色稍稍有些難看,似乎在生悶氣的樣子。
沈月塵見他神情有異,
曹氏她們都已經整整好幾個月沒見着朱錦堂了,這會見了他,人人都忍不住有些激動和歡喜,連忙一字排開行禮請安。
朱錦堂見她們都在,神情略微緩和了一下,只道:“你們都來了。”
曹氏的目光,滴溜溜地一直在朱錦堂的身上轉來轉去,見他低頭和朱瀅說話,忙上前一步,把朱瀅抱了起來,想要趁機吸引他的注意。
不過,朱錦堂顯然更加在意朱瀅,見她歪着頭衝着自己笑,便拍了一下手,想要親自抱抱她。
“來,讓我看看,長重了沒有?”
曹氏聞言一喜,打從朱瀅出生之後,他抱孩子的次數,屈指可數,最多也就兩三回……
朱瀅很是乖巧,一到了朱錦堂懷裡,就主動伸出胳膊,環住了他的脖頸,安安靜靜地不說話。
朱錦堂抱着她走了兩步,方纔點點頭道:“恩……比以前重了不少。”
曹氏隨即笑吟吟道:“小孩子長得最快了,眨眼間的功夫就長大了。大爺仔細累着。”
朱錦堂微微搖頭,淡淡道:“我不累,你們都坐下說話吧,別站着了,怪拘謹的。”
他說完,直接抱着朱瀅坐在了沈月塵身邊,見她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方纔幾個月沒見,孩子都長大了。”
朱錦堂聞言也是淡淡一笑,然後,捧起朱瀅的小臉仔細瞧瞧,忽然覺得她的眉眼和自己十分相似。
都說女兒長得像父親,想來有理……從前,他鮮少會這樣仔細地打量這孩子。
曹氏坐在一旁瞧着,只覺十分意外。
眼前的朱錦堂,看着還是那個人,可是她總覺得他有些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他從來很少笑,很少和孩子親近,很少……想現在這樣隨和。
不知是太長時間沒見,還是他真的變了。曹氏心中稍稍愣了一下,只覺得有些詫異,有些意外。
她嫁給朱錦堂多年,早已見慣了他冷冷淡淡的樣子,現在這樣,反而讓她覺得有些不適應。
他這樣隨和,定然不會是因爲朱瀅,也不會是因爲朱瀟。不用多想,在朱家上下能讓他這樣發生改變的人,除了幾位長輩外,便只剩下沈月塵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朱錦堂對沈月塵的好,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以前,他待秦氏最好的時候,也不過如此,但是現在,已經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曹氏微微垂眸,忍不住在心裡輕嘆一聲:人比人,氣死人。一出生就既定好的命數。恐怕,自己就算是拼一輩子,爭一輩子,也爭不來這樣的寵愛。
曹氏這會有些心灰意冷,而沈月塵卻也在暗自思襯,方纔朱錦堂的臉色,爲何會那般低沉……
說說笑笑了一陣之後,衆人各回各處,只有孩子們留了下來。
明哥兒,朱瀅和朱瀟三人坐在一處玩耍,吳媽和翠心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地守着他們三個,生怕一不小心出什麼岔子。
小孩子在一起玩鬧,不怕別的,就怕沒輕沒重,哭了一個,疼了另一個的。
明哥兒從前不屑於和朱瀅她們呆在一起,只覺得尷尬又沒有面子,可是如今,他已經是完全樂在其中了。
此時,沈月塵和朱錦堂坐在一起,伴着孩子們的嬉笑聲,輕聲交談着。
沈月塵直截了當地問道:“大爺方纔從上房回來之後,臉色很難看,不知是怎麼了?”
朱錦堂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我方纔和父親談了談,把京城的事情都告訴他了。”說完,他擡頭看向沈月塵,眼神似乎別有深意。
沈月塵心中一沉,但面色如常道:“是麼?那父親是什麼意思?”
朱錦堂輕輕握着她的手,答非所問道:“父親的意思不重要,你是我的妻子。”
沈月塵眸光微閃,心知,朱峰對自己一定是大大地不滿意。想必,朱錦堂一定爲了自己說了很多話,可是效果甚微,所以心情纔會那般低沉。
她隨即回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她心裡是相信他的,兩個人經歷了這麼多事,彼此間的信任和感情,也在與日俱增,所以有些話不用明說,也能明瞭。
“那大爺打算怎麼做?”沈月塵仍舊是神情平靜。
朱錦堂沉聲道:“眼下,還是你的身子要緊,父親和母親雖然着急,但也是在意你的。所以,一切還有轉機,還有餘地。”
轉機和餘地……沈月塵聽了這幾個字,只覺心情更加沉重……
……
與其同時,朱峰也和妻子黎氏相對而坐,對於沈月塵,他毫無隱瞞,直截了當地把實情告訴了黎氏。
黎氏聽過之後,怔了幾秒,隨即便心酸委屈地落下了眼淚。
朱峰最見不得她這樣,蹙眉道:“哭哭啼啼地做什麼?當初她出事的時候,咱們早都想到了這些……”
黎氏不等他說完,便反對道:“當初是當初,當初她在京城的時候,生命垂危,我以爲她是活不成了。可是現在,她活是活了,可是卻換來一副殘廢的身子,還有什麼用!”
黎氏這話說得雖然不好聽,卻是句句戳在朱峰的心口。在他們看來,不能生育的媳婦,簡直就和廢人沒什麼區別。
說實在,黎氏寧願讓她就那麼死了,也不要這麼將就着。而且,眼下這種情形,二房那咄咄逼人的氣勢,若是讓他們知道,長房子嗣無望,豈不是更要鬧挺個沒完沒了。
“不行,我要去找老太太,讓她老人家做主……”
朱峰見妻子情緒激動,只道:“胡鬧!都這個時候,你還折騰什麼!再說了,這件事你急也沒用,這回事情不比以前,情況比較難辦。錦堂那孩子……親口說了,他不管那孩子如何,都認準了她。”
黎氏聞言,很是震驚道:“人都這樣了,護着還有什麼用?”
她的兒子,她自己心裡清楚。
朱錦堂不是那種優柔寡斷,兒女情長的人。
朱峰隨即又是嘆氣,又是搖頭。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方纔站在他面前,朱錦堂說的那番話,他卻始終沒法忘記。
從小到大,朱錦堂從來沒有向他請求過什麼東西,但是這一次,他卻向自己請求把沈月塵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這樣的舉動,這樣的言語,毫無疑問地表明,他這次是動了真情,也是動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