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着中午飯還有不到一個時辰。朱家與何家和離的消息,也隨之傳遍了朱家上下。
不過,桃姨娘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是在何雅琳走後。
此時此刻,柴氏正在親自看管着何家留下的婆子們清點何雅琳的嫁妝。
每一樣東西都是記錄在案的,所以,整理起來倒也容易。
何雅琳的嫁妝,的確不少,而且都是精緻華麗之物。
柴氏看在眼裡,嘆在心裡。
到底是造化弄人啊。如果沒有那些亂糟糟的事情,也許一切都會好好的。
“二夫人,您就別嘆氣了。何家和二少爺的緣分已盡,斷了也就斷了,咱們回頭再給二少爺另覓一位意中人就是了。”身邊的下人輕聲勸道。
柴氏聽了這話,微微搖頭道:“什麼意中人不意中人的。你看看錦綸現在那副樣子,他眼裡還裝得下別人嗎?”
“二少爺憐惜桃姨娘,不過是覺得她可憐而已,待她的身子養好了,慢慢也就淡了……”
妾就是妾,難不成還要將她扶正才行。
“她的那副身子是好不了了。”柴氏再次嘆息道:“唉……大夫之前說了,毒是解了,可身子已經敗壞了,往後還得慢慢調養,怕是三年五載都去不了根。”
陸長風的醫術,朱家有目共睹。
按着他的說話,往後的好幾年裡,小桃勢必都得好生休養,安安分分地呆在屋子裡了。
“她的身子如今是敗了,往後怕是也難再生養了。錦綸的身邊,如今連個能伺候周全的人都沒有了……”
想到這裡,柴氏不禁又是一陣心煩,胸口也悶悶的,不舒服。
“二夫人,您不要擔心,憑咱們二少爺風度氣質,不愁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好女孩。”
柴氏稍微想了想:“找人自然是不難。只是下回再找,我可得好好想想才行。”
選人,實在是太重要了。
身邊的人沉默了半秒,忽地開口道:“奴婢斗膽說一句,不如也給二少爺找個大少奶奶那樣的人……”
這句話說起來可不容易。
長房和二房一直都是相互競爭,相互比較的關係。
果然,柴氏聽了這話,當即蹙眉道:“大奶奶那樣的?大奶奶那樣的是什麼樣的?”
那婆子心上一緊,也知道自己說話得小心點才行。
“大奶奶就是……就是……那種出身不高不低,在家中不太受寵,爲人低調,辦事利落,性情溫和……”
柴氏聽她說得都是溢美之詞,不免輕笑一聲:“呵,真沒看出來,你們底下的人,對她還是十分欣賞的啊。”
那婆子立馬低頭道:“奴婢最笨,不會說什麼話。”
一想起沈月塵,柴氏的心情不禁變得複雜起來。
這次的事情,和她的多管閒事有着直接的關係。
原本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的,偏偏她眼尖,偏偏她較真兒,把何雅琳的歹毒心思,硬生生地挖了出來。
每每想起這事,柴氏的心中便有了怒氣。
“你們這些人就是眼皮子太淺,心思太笨。你們見那個沈月塵平時和顏悅色,便以爲她真的是個好性兒的主子嗎?哼,笑話!那孩子決定是個人精兒,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精兒。打從,她嫁進朱家之後,我就從來沒有看透過她……”
說起來,她和朱家的婚事,還是自己參與促成的呢。
當初之所以會幫着說好話,不過是因爲聽見了些不該聽見的話,還以爲她是個不合適生養的女子。可沒想到,她居然能平安生下暄哥兒,而且,如今又懷上了一個。
“二夫人,您這話的意思是……”那婆子咂巴着她話中的意思,便故意順着她的話茬,明知故問道。
柴氏也是一時心中堵悶,覺得不吐不快,便道:“你瞧瞧,她近來辦得這幾件事,就看得出來,她的心腸有多黑有多厲了。成親不到三年,便能獲得丈夫的獨寵,可她還不滿足,非要把那些礙眼的人,全都清走,才肯罷休。那柳氏和王氏都是圈養在後院多年的廢人了,出去了之後,還能知道怎麼活嗎?還有那個曹什麼來着,她好歹是瀅姐兒的生母,怎麼能說打發就打發了呢。沈月塵啊沈月塵,表面上看似溫和懂事,其實內心裡該算計的地方,一樣都沒落下。我告訴你,這樣的人最可怕,也最難對付,因爲她心裡就想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趁着她不如意的時候,給她點下馬威纔是……可現在,晚了。”
那婆子聽得仔細,見她說了這麼多話,忙送上茶水給潤喉。
“夫人說得還真是挺有道理的。奴婢仔細想了想,好像每回看見大奶奶,她都是笑盈盈的,可奴婢聽旁人提起過,大奶奶真的動氣的時候,也挺嚇人的。”
“嚇人?哼,她嚇人的地方可多着呢。倘若,往後真讓她當了當家主母,你們一個個的,可得留神了。”柴氏的語氣略帶嘲諷,心裡還是有些介意,她剛剛對沈月塵的讚美之意。
“二夫人……您別這麼說啊。咱們家未來的當家主母,一定會是您的。”
說了好半天,她這句馬屁總算是讓柴氏的心情稍微好受了點。
柴氏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仔細你的嘴,這話可輕易說不得。”
“奴婢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柴氏聽到這裡,心情總算是稍微好點了。
那婆子見她神情有所緩和,稍稍鬆了口氣,隨即又道:“對了,奴婢還有一事想要通報給您知道的。剛剛大奶奶請去了桃姨娘房裡,正在和她說話呢。”
柴氏眉心一挑:“是嗎?她們兩個人有什麼好說的。”
都是懷着身子的人了,還這麼不知道避諱,去哪裡不好,非得去那滿是病氣的地方。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應該是沒什麼好說的,八成只是爲了做做樣子吧。”
柴氏心裡也是這麼想的,索性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
此時此刻,沈月塵正坐在小桃的牀邊,經過一番短暫的寒暄過後,兩個人都陷入了久久地沉默。
沈月塵早想過要來看看她,只是一直沒有什麼合適的機會。
說到底,她的心裡對小桃還是帶有幾分歉意之情。
須臾,小桃緩緩開口道:“婢妾都聽說了,婢妾和清月能保住性命,都是託了大奶奶的福。所以,謝謝您……”
沈月塵聞言,眸光微微轉動,見屋中沒有不該有的外人,便直截了當道:“我幫你是應該的。只是沒能早點發現,讓你們吃了不少的苦。”
小桃輕輕抿起嘴角,有氣無力道:“婢妾一條賤命,吃再多的苦也無所謂。只是清月無辜,都是我這個生母害了她,連累了她……”
沈月塵見她說得喘了起來,忙勸道:“彆着急,咱們有話慢慢說。”
小桃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沈月塵的肚子上,再次開口道:“大奶奶,婢妾真羨慕您啊。”
她的語氣裡透着一股悲涼,悲悲慼慼的。
“容婢妾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若是婢妾也能身爲正室,那麼就不會之前的種種災禍了。”
沈月塵聞言微微垂眸:“你的身子正虛弱着,不該這麼胡思亂想的。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你雖然受了不少罪,可還在,還有二少爺對你的寵愛在,還有清月……所以,別再說這樣的話了,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小桃聽了她的寬慰,心裡非但沒有覺得好受,反而更加悲傷了起來。
“好日子,我哪裡還有什麼好日子啊?大奶奶您難道還未聽陸大夫說過嗎?我的身子可能以後再也不能生養孩子了。”
沈月塵沉默着,聽她繼續道:“看婢妾現在這副樣子,怕是許久都不能伺候二爺了。既不能伺候,又不能生育,只剩下這副不中用的臉蛋,我還能有什麼樣的好日子……”
沈月塵不喜歡聽她這樣委屈訴苦的語氣,只道:“別說這樣喪氣的話。”
小桃眼中泛着盈盈淚光:“不是婢妾故意要說喪氣的話,而是婢妾如今已經成爲了一個喪氣的人。”
沈月塵聞言,神情微微一變,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你真是這麼想的嗎?你如果是這麼想的話,那我可就要後悔了。”
小桃先是怔了怔,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確是有些放肆了,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我讓陸大夫過來替你治病,把你治好,爲的可不是聽你說這樣沒志氣的話。喪氣……你知道什麼事真正的喪氣嗎?讓你身邊的丫鬟隨便去門房找一個人過來問一問,方纔何家母女走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是什麼樣的?讓他們給你講講,什麼是真正的喪氣!”
沈月塵見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不禁緩和了一下語氣,繼續道:“這次的事,你的確是最無辜的。可是,你要知道,你能保住一條命,能看着清月平安無事,這對你來說已經是大大地不易了。我知道,你爲此失去了不少,承受了不少,不過你也要明白,經過這件事情之後,你收穫的東西也會更多,得到的也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