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念不高興地坐了下來,將小包袱裡自己的衣服拿出來披上。又把頭上梳着的流雲髮式打散,重新隨意紮了個馬尾。那件“性感”的外衣和髮型令她覺得很是難堪。
束了頭髮,隨意地捲了一半上來。可尋了半天卻不知自己的釵子去了哪裡。
寵承戈從自己腰間拿了一根金釵遞給她。秦知念認得這是三年前在桃花庵自己留下的,見寵承戈這時候拿出來,可見是時時帶在身上。便默默地接過了那金釵插上。
寵承戈掀開馬車窗簾看了一眼,道:“馬上到了,師傅,前面路口轉彎,有一戶農家,在那裡停一下。”
那車伕大大的應了一聲,馬車在前方便轉了彎。
到了以後,寵承戈扶秦知念下來。許了車伕銀子,叮囑他不許向人提起自己。
這是一家單門獨院,院外籬笆圈起了幾塊菜地,院內陽光充足,夕陽的照耀下顯出一地金黃。還未曾進門,就聽見了嬰兒的哭聲,寵承戈與秦知念走進了門,就看到薛天齊正手忙腳亂的抱着一個胖小子,嘴裡“哦哦”地哄着。
那小子大概一歲多,張着嘴大哭,可以看到幾顆乳牙。
聽到有動靜,薛天齊向寵承戈看過來,又看了一眼秦知念,納悶地皺起了眉頭。
寵承戈向前幾步,向薛天齊道:“我把她在這裡放兩天。”
薛天齊斜眼瞟着秦知念,問道:“你又惹什麼麻煩了?”
秦知念低了頭沒說話,一轉眼便看到了院子裡的浮水。
薛天齊順着她的目光人看過去,癟了癟嘴道:“一個麻煩都還沒有解決呢,你又送來一個。幫我抱一下,正好該煎藥了。”
那胖小子像物件兒一樣被丟了出來,寵承戈忙一把接住。原本哇哇大哭的孩子被這一扔反而不哭了,反倒咧嘴笑了起來。
“小胖子!”寵承戈嘀咕了一句,接着在孩子臉上捏了一下,那小孩不滿地露了出幾顆小乳牙,對着寵承戈齜牙咧嘴。把寵承戈逗笑了,道,“就你那幾顆小破牙,想嚇唬誰呢?”
秦知念緩緩地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目光自從落在了浮水身上以後,就沒有移開過。浮水穿了一套農家姑娘的交領長袖,下身是一條家常的褶皺裙,腳上踏着一雙灰不灰白不白的舊布鞋,上面沒有花紋。
她正低着頭,單腳踢着地上的一顆石子。
“浮水?”秦知念向前了兩步,喚了一聲。
浮水並沒有反應,依舊低頭踢着她的石子。
秦知念覺得納悶,便出向前了兩步,靠近她,叫道:“浮水!”
浮水這纔有了些反應,擡起頭來,看着秦知念。她的表情一陣迷惘,之後又將頭低了下去,繼續踢了起來。小石子被踢出去兩步遠,浮水換了一隻有腳,繼續踢。
秦知唸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寵承戈。
他說過浮水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所以沒有送她回秦府。可如今看來,這哪裡是精神狀態不太好?這分明是……
秦知念幾步走上前去,一把按住了浮水的肩,看着她道:“浮水!你……”
她還沒有說完,便被浮水一把推開了。浮水用了很大力氣,秦知念被她一掌推倒在地,手心按在地面上的沙子上,磨起了一層細小的血痕,升起了一陣刺痛感。她並沒有立刻站起身來,而是坐在地上發了一會兒呆。才擡頭向寵承戈問道:“寵少爺,她怎麼了?”
寵承戈搖搖頭,嘆道:“我也不知道,我上回來,她就是這樣了。誰也不認識,你跟她說話,她也聽不進去。從那以後……她未曾開過口。”
秦知念愣了愣,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目光再次鎖定了浮水。
浮水低着頭,認真地看着腳下的石子,單腳一下一踢着。有些像秦知念上一世的跳房子。她的表情安靜,甚至還帶着淺淺的一絲笑意。
“浮水……”秦知念不死心,又走了過去,看着浮水的臉道,“浮水你還認得我嗎?我是知念……浮水……”
浮水這回連眼皮也沒有擡了,只顧低頭看着地面。薛天齊備了草藥,往那藥罐裡注了水,升起火來煎藥。向秦知念道:“沒用的,她誰都不認得。等她累了,自然就會停下來”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薛天齊反問道,“你問我,我問何人去?她爲何會這樣,六姑娘不是清楚得很?受了打擊,一時急火攻心,就成這樣了。”
他的口氣中帶的譴責意味明顯,彷彿是這件事是秦知念背後自己找人害自己一樣。
“薛大夫,發生這樣的事我也很難過……”
“不是你就是你家人,這有何區別嗎?”薛天齊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搖搖頭嘆道,“真的是喪心病狂……”
秦知念胸口起伏了兩下,終究還是閉了嘴。
浮水還在一旁用心地踢着石子,彷彿外界的一切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寵承戈正要開口說冷,冷不防被懷裡的小孩一爪子撓在了脖子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你家小子指甲沒剪過吧?”
“怎麼,又長出來了?這幾於長得很快,他又喜歡撓人。”房間裡走出來一位少婦,扶着那門,接着速度非常慢地一步一步下了臺階兒。
寵承戈忙走上前去,將孩子交到她手上。道:“嫂子怎麼出來了?不是還病着嗎?”
“只是風寒,已經好了。是你大哥不放心,非讓多喝兩日藥。”少婦微微一笑,便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向寵承戈問道,“你帶客人來了?”
秦知念向她走了幾步,發現她那雙眼睛雖然黑亮,卻無何神采,目光也不知落在了何處。才發現原來她是看不見的。
“你好,我是秦知念。”秦知念主動開口道。
“你好,小語。”小語笑了笑,話音才落就被手中的孩子撓了一把,疼得她嘶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道,“我先進去給他剪一下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