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偏廳外,大雪又緩緩飄了下來。秦知念跪在這冰涼的雪地裡,又流了些眼淚,霜風一吹,感覺臉上的皮都緊繃了起來,連嘴脣都幹了。那道士在姐妹們眼前走來走去,又去丫頭堆裡轉了一圈。最後才又轉了回來。
被他看過的人,個個都屏氣凝神,心撲撲直跳,生怕被指出什麼“命硬”來。秦知念卻是已經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不一會兒,那老道便在她面前停下,蹲下了身道:“你擡起頭來。”
秦知念緩緩地擡起了頭,清澈的雙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老道。這老道穿着一身青龍色的長袍,簪發戴着月冠。臉上布了不少皺紋,一雙眯成縫的小眼,此時正上下打量着她。
秦知念臉上細細的絨毛像是桃子上的絨毛一樣,溫柔可愛。一雙眼睛清澈見底,濃密的睫毛在看了一眼老道後便半垂了下來。下巧精緻的下巴微微往上翹起,顯得頗有主見。那老道上下打量了她好幾遍,才問道:“你可是七月生的?”
“是。”秦知念細聲答道。
“那你出生時,可有異常?”
這回不等她回答,一旁的秦知璐早已經叫了起來,大聲道:“她初生時跟死胎一般,也不睜開眼,也不會哭。人都道她是個怪胎!她……”
“閉嘴!”秦老爺對秦知璐的魯莽怒不可揭,呵斥道,“滿嘴裡胡說的是什麼?有這麼說自己姐姐的嗎?”
秦知璐被訓,那眼淚更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洶涌地流了下來。又不敢再作聲,只能以憤恨的目光看向秦知念。
秦知念垂着頭,她有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又冷得打顫兒,開始止不住的咳嗽。
秦太太問道:“高道士,可是有異?”
高道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對在場的人兒環視一圈,輕聲道:“這不好說,單從生辰和外表上,看不太出來。這是哪位姑姑?”
“這是六姑娘。”秦太太道。
“這姑娘,不應該在這裡呀……”高道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仔細看了她一眼,鄭重地掐指算了一下,嘴脣顫抖了幾翻,忽然問道,“六姑娘,你可是本人?”
秦知念聞得此言目瞪口呆手腳冰冷,那心臟驟然停了一下便劇烈的跳動起來。這道士是什麼人?他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看出來自己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才有此一問?不不不,這不可能。那麼他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一秒鐘時間,秦知念已然是心迴路轉了多回。她不相信這世上真有這麼神奇的道士,那麼,便是有人懷疑她的身份了?可是她在府中從來都沒有過多的表現,難道是因爲這兩天開口問了五姨娘的緣故?她問五姨娘的事應該只有太太知道,難道是太太?
如果這道士是太太請來的,那麼三姨娘的死呢?是不是跟她有關係?
雖然很想知道秦太太此時的表情,但這種時候秦知念是萬不可能向她投去目光的。若看了,那便是她心虛。故而她在心裡深深的吸了口氣,擡起了眼。爲了把戲做得逼真,她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後腰,直把自己掐得淚眼朦朧,才顫抖又懵懂地問道:“道爺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說我命太硬嗎?三姨娘的死跟我有關係嗎?”
她癟着一張小嘴兒,委屈地看着道士,一臉的驚恐與委屈。怯生生地拉了那道士的手,哭道:“道爺,你可不能亂說,我雖然不聰明,也不招人喜歡。可我只想守規矩的長大就好了,我的丫頭們跟我說過,只要我聽話就行。我已經很聽話了。”
最後一句,明顯是帶着哭腔說的。眼淚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劃了下來。
秦知念這是真的想哭,想她這麼多年來本本份份的過下來,雖然不太討人喜歡,卻絕不會得罪誰。有爲何總有人要害她?
正在等着高道士的回答,就忽然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來。秦知念轉過頭,只見一個穿着青布小襖,頭上帶着藏青色小帽的老太太拄着拐丈而來。這是秦府老太太,秦銘揚的母親。
她只是對三姨娘的屍體看了一眼,便被身邊的丫頭扶着向這道士而來。
秦老爺和太太俱沒有想到會有老太太這個時候會來,齊齊愣了一下後,忙上前來行禮。那道士看了一眼秦老太太,知她身份不凡,便也忙站起身來拱手道:“貧道見過老太太。”
秦老太太以前撐管着整個後宅,這些年年紀大了以後,便完全退出了過起了“隱居”生活。就連媳婦孫女都不用去她那裡請安。她平時雖然人不在,但影響卻一直都在。就比如四姑娘秦知璐,因爲不受她喜歡,所以此時的哭聲更小了,只微微地抽泣。
“有禮,”秦老太太只是微微揚了揚頭算是打了招呼,她與秦銘揚有幾份相似,但年紀也有六十好幾了,臉上早已是滿臉皺紋,此時眯了眯眼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說六丫對真的八字有問題?”
高道士摸了摸那兩根鬍子,沉吟着道:“倒沒有那麼嚴重。”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秦知念,見她只是低着頭抽噎,便又道,“六姑娘並非八字不好,只是和這三姨娘不合罷了。”
秦老太太聞言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知念。見她瘦小柔弱,一臉淚痕,又透着幾份隱忍,便動了些測隱之心。放平了語氣道:“你如今還病着,風雪裡如何吹得?過來。”
秦知念微微愣了愣神,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秦老太太拉了她的手,只覺得冰冷刺骨,那雙小手如同從冰窖裡出來的一般。秦知念感受到老太太的溫度,怕冰到她,便小心地要將手抽出來。
“孫女知念見過老太太……”
秦老太太感覺到她的動作,再次打量了一遍這小丫頭。秦知念抿着嘴脣,低垂着眼眸,乖巧地任她打量。
“什麼八字不好,我看小模樣挺不錯的。我月初要住到庵裡去,你便隨了我一道兒去去罷。”秦老太太忽然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