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的信到達西大營時,慕容楚正在中這大帳中與前來接替他的華非揚華老將軍研究邊防部署問題。
華非揚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員猛將,在大大小小的各種戰役中立下不少功勞,奈何後來受了重傷,差點丟了命,後來傷雖然養好了,但身子骨卻大不如從前,就一直留在京城。
此次皇上召慕容楚回京,想來想去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接替他的位置,最後纔想到了華非揚。雖然他已經久未上沙場,但謀略卻是不減當年,尤其是他的兩個兒子華文龍、華文虎都已成年,正是可以培養的後備力量,於是此次父子三人便一同來到了西大營。
慕容楚對於華非揚的印象還不錯,以前在京城時沒少聽他父親提起這個人,此次見了面,二人更是相談甚歡,尤其是在用兵之道上,有很多相同的見地。
華文龍、華文虎兄弟更是對慕容楚仰慕之極,一有機會便拉着他探討兵法、武學。
在回答了兄弟倆一連串的問題之後,慕容楚好不容易找了個藉口回到了自己的大帳。十一隨他一同進帳,稟報完公務之後,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雙手呈上:“主子,莫小姐的信。”
慕容楚接過信,脣角微揚,等了這麼久,小丫頭終於知道寫封信給他了。剛要拆開,想到十一還在,便擺了擺手讓他退下,這纔打開了漆封,從裡面抽出那頁信紙。
本來滿心期待的慕容楚在展開信的一剎那不禁眼角直抽,只見若大的一頁紙上只寫了六個字:到京、安好、勿念,連個稱呼和落款都沒有。這六個字還分成了三行,每行字頭接字尾呈斜線落於整張紙上。
慕容楚氣得想把信揉了,可又捨不得,展開來放於桌案之上,看着看着又笑了,這倒是象小丫頭一貫的行事作風,總是弄出些與衆不同的事情來。
其實莫璃也並非想搞怪,只是她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寫些路上的所見所聞,怕慕容楚嫌她羅嗦。寫我想你了,又覺得太肉麻,索性報個平安算了,反正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回來了,到時候想說什麼當面說不是更好。
慕容楚卻沒象她想那麼多,洋洋灑灑將離別之情盡述一遍,寫滿了兩頁信紙,最後附上一句:家書應按此格式。
封好信封,喚來十一,叮囑他一定要將信儘快送到京城。十一領命退下,慕容楚將莫璃那六個字的信反覆又看了幾遍,這才疊好揣進懷中。
莫璃在家裡閒賦了幾日,莫錦昱每天都來纏着她,讓她講在西大營的事情,莫璃不勝其煩,只能躲到母親餘氏的院子裡避難。
餘氏之前一直病着,雖然女兒回來讓她的情況好了一些,但一天的大部分時間依然是臥在牀上,可饒是這樣,她依然堅持晚上到偏廳裡和兒女一起用晚膳。
這一天晚飯後,一家人圍坐在偏廳內說話,莫昊纖跑進跑出玩得不亦樂乎,餘氏看着滿堂的兒女心裡高興,拍着莫璃的手背說:“溪兒如今平安回來了,按說咱們也應該去廟裡上上香,好好謝謝菩薩。”
段氏笑着點頭:“溪兒自從回來還不曾出門,也是該出去走走了。娘想哪天去,媳婦吩咐人去準備。”
莫錦華微蹙了眉頭:“孃的身體不好,我剛回來,衙門裡事情多,要不等過些日子我沐休的時候再去可好?”
“自打你妹妹回來後,我身子好多了,你忙你的,我們娘仨去就行了。”餘氏話音未落,莫昊纖跑過來,倚到祖母的懷裡蹭了蹭,嘟起小嘴道:“祖母,纖兒也好多天沒出門了,帶纖兒一起去吧。”
“好、好、好,”餘氏連說三個好字,在莫昊纖胖乎乎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咱們後日便去,錦華和錦昱該忙什麼就忙什麼,不必跟着了。”
隔日一大早吃罷早飯,母女、婆媳三人帶着莫昊纖出了二門,管家莫忠已經令人將馬車停在了二門外,衆人上了車,丫鬟婆子及隨從一行二十多人浩浩蕩蕩出了莫府直奔京郊的普寧寺。
普寧寺並不象大多數寺廟那樣建在山上,而是建在山腳之下,遠遠望去,杏黃色的院牆掩映在綠樹叢中,顯得分外沉寂肅穆。
迎着裹帶着檀香的清風,餘氏在莫璃和段氏的攙扶下拾階而上。進入寺門,立即有小和尚迎了上來,雙手合十頌了聲佛號:“阿彌陀佛,莫老夫,師兄在大殿恭候多時。”
衆人皆還了禮,跟隨小和尚穿過庭院進了大雄寶殿。
殿中央一座巨大的釋迦牟尼法相莊嚴,衆多菩薩、羅漢分列兩廂。大殿裡並無香客,只有一個鬚髮皆白,身披赤色袈裟,頭頂戒疤的老和尚正坐於蒲團之上,有節奏地敲着木魚。
許是聽到有人進來,老和尚只是微擡擡了眼皮,便繼續念着經。
丫鬟將帶來的供品交於小和尚擺在供桌上,又燃了香,莫璃學着餘氏和段的模樣跪於佛像前,見她們兩個皆是雙手合十閉目禱告,便也依樣閉上了眼睛,心裡默唸:佛祖呀,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來的,但既然到了這兒,以後就歸您管了,您可一定要罩着……哦,不,要保佑我呀!
還有,保佑莫家一家老小都平平安安的。還有,還有保佑慕容楚順利回京。佛祖呀,您可別嫌我貪心,我就這些要求,多謝!多謝!
睜開眼,見餘氏和段氏都已經在磕頭了,便也跟着虔誠地磕了三個頭。
三人起身時,老和尚也跟着站了起來,雙手合十:“莫夫人,別來無恙。”
餘氏還禮道:“承蒙寂空方丈惦記,一切都好。此次帶小女前來還願,順便給寺裡添些香油。”
段氏上前將一個荷包交給了小和尚。
寂空方丈行禮答謝,然後擡起滿是皺褶的眼皮,一雙光亮得與他容貌極其不符的眼睛望向莫璃:“小施主,師叔讓老納帶句話:命由已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聲音不高,卻句句敲在莫璃的心上,那如炬的目光好像能看穿人的靈魂一般,讓莫璃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