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非揚的脣角抽了抽,看孫寒吃得香甜,也忍不住吃了幾個。慕容楚卻是看都沒看一眼,將碗推向一邊,繼續在一張畫着圖的紙上做着標註。
吃完之後,又說了幾句,華非揚和孫寒先行離開。
侍衛進來收走食盒,換了新茶,慕容楚又坐了一會兒,纔回了自己的大帳。
解下腰上的束帶,將身上的墨色外袍脫下來仔細疊好,又撫摸了幾下,他的脣角上揚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是臨出征前莫璃給他做的,也是小丫頭第一次做袍子給他。雖然西北的天氣已涼,他還是經常穿這件外袍。
從懷裡摸出那張貼身放着的小紙箋,看着上面的字,心裡默唸着:闊兒,爹爹就快要見到你了。
自從收到這張紙箋,他有空就要拿出來看看。上面娟秀的小字正是莫璃的筆跡,她告訴他,他們的兒子出生了,父王賜名慕容天闊。
每次看到這幾個字,他的心裡都象有羽毛拂過般,絲絲軟軟的。想着自己的小丫頭抱着個小寶寶的樣子,他總會不自禁地喜上眉梢。心中的思念讓他想要快些結束這場戰事,他的妻,他的兒,正在家裡等着他回去。
朝廷大軍在涇水只休整了兩天便全面向定安城進發。
定安城內的府衙裡,晉王鍾翰池呆坐在書房中。西隴丟了,天水碰了,靖陽和涇水如今也沒了。金王赫連圖格失蹤之後,赫連似梅忙着排隊異己爭奪王位,早就顧不上他這邊。
現在定安城裡的糧草已經嚴重短缺,朝廷大軍已經向這邊撲奔而來,剛纔與僅存的幾位大臣商議了半天,也沒議論出有用的計策,氣得他摔了最喜歡一方玉硯,將人都趕了出去。
呆愣愣地坐了半個多時辰,鍾翰池突然站起身出了書房,朝後院而去。
肖氏正帶着女兒在院子裡玩,小姑娘已經很會走路了,穿着嫩粉色的小夾襖,梳着一對小髽鬏,上面綁着的珍珠墜子隨着她的動作搖來晃去,煞是可愛。
眼見着鍾翰池如一陣風般衝進院子,鍾宓兒先是一愣,待看清是自己的爹爹,邁天小短腿搖搖晃晃地蹣跚過來,伸着兩隻小胳膊求抱,嘴裡還叨咕着“爹……爹”。
鍾翰池一隻手抱起女兒,一隻手拉着肖氏便朝屋裡走。肖氏被他拉得腳步直踉蹌。
進了屋,關上門,鍾翰池說道:“趕緊收拾東西,帶宓兒走。”
“爲什麼?”肖氏不明就裡。
“還能爲什麼!你不知道涇水已失,定安馬上也要不保了嗎?”鍾翰池低吼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肖氏擡頭望着他問:“王爺跟我們一起走嗎?”
鍾翰池微頓了頓,脣角露出一絲苦笑:“你說呢?我能走到哪兒去?”
宮變失敗,他手中的勢力還在,他可以逃出去,重新謀劃。西隴丟了,他還有人馬,可以逃到定安城。如今損兵折將,再失了定安,他能逃到哪裡去?找個深山老林隱姓埋名過一輩子嗎?驕傲如他,怎麼可能甘心如此?
“那我們又能走到哪兒去?”肖氏反問道。
“隨便去哪兒都行,走得越遠越好。”
“不,我哪兒也不去!”肖氏眼神無比堅定地說。
鍾翰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半天才說:“宓兒是本王唯一的孩子,她還這麼小,不能就這麼沒了。”
提到女兒,肖氏的眼淚霎那間奪眶而出:“沒有你,我們娘倆兒還能去哪兒?沒有你,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如果真的要死,乾脆就死在一處好了,黃泉路上好歹也是一家人在一起。”
鍾翰池閉了閉眼睛,突然伸出手將肖氏攬進懷裡。一手抱着女兒,一手摟着髮妻,他的鼻根突然有些發酸。
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吻了吻肖氏的額頭:“別說孩子氣的話,帶着宓兒遠遠地找個地方,我想讓你們活着,好好的活着。”
肖氏擡手環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聽着那有力的心跳,突然莫名地覺得安心,輕聲道:“夫君,你若不肯跟我們一起走,那就把宓兒……交給七弟吧。我想他定會護宓兒周全的。”
她知道他的夫君不是一個能甘於平寂的人,否則也不會處心積慮地想去奪那個位置。如今大勢已去,想要重整旗鼓比登天還難。讓他一輩子躲起來,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他已經打定主意與定安城共存亡,那自己就陪着他。至少還能攜手黃泉。
鍾宓兒不明白爹孃在做什麼,咂着自己胖乎乎的小指頭,口齒不清地呀呀着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摟着肖氏的胳膊緊了緊,鍾翰池啞聲問道:“真的要陪我留下來?不後悔?”
肖氏擡起頭,露出一抹笑容:“不後悔,永遠都不會後悔。”
鍾翰池的眸光漸深,他盯盯地看了肖氏一會兒,突然也笑了:“好,那就如你所願。”
朝廷大軍在各關各城都留下了充足的人馬駐守,餘下十五萬人馬全部在定安城外集結。而城中晉王殘部已不足三萬,這不到三萬人當中還包括幾千傷殘士兵。而朝廷大軍個個生龍活虎,連續的勝利更是讓他們士氣高漲。
這明顯就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攻城之勢如火如荼,守城的卻是氣勢全無。攻城一方兵強馬壯,守城的一方已近彈盡糧絕。
唯一有利的一點就是做爲邊城重地的定安城,城牆高大堅固,易守難攻。不過,這也只能稍微延長一下破城的時間,並不能成爲阻礙朝廷大軍拿下定安城的腳步。
爲了減少傷亡,朝廷大軍先是架起了與城牆比高的井闌。井闌下安有滑輪,就相當於移動的箭樓。井闌上都是從士兵中選出的箭法極佳的神箭手,配合井闌的移動對城牆上的守軍進行掃射。地面上的投石車和八牛駑也不停地攻擊。
如此一來,守城的兵士顧了上面顧不了下面,手忙腳亂中,箭矢完全失了準頭,只能算是亂射一氣。
這樣攻了兩天兩夜之後,慕容楚才下令架雲梯攻城。可卻不是要真攻,而是佯攻,目的在於分散城牆上守軍的注意力,讓他們顧此失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