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祭拜亡妻
或許那巫婆的藥真的有什麼神奇之處,再過幾天,元意已經徹底好了,終於不用在喝那些噁心的藥汁,多多少少也鬆了口氣。
只是隨着她身體的康健,另一個嚴峻的問題擺在了她的面前。消失了十幾天的巫婆又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恭敬地朝她欠下身子,道:“神女,信徒明日將有一場篝火盛宴,請您出席。”
元意遲疑了一下,卻還是點了點頭,巫婆眼中閃過喜色,剛要告退,就被元意叫住,“請問,爲何稱我神女?”
這個問題困擾了元意多日,此時問出來,心裡果然舒服了許多。
巫婆的腳步一頓,眼中似有詭異的光芒一閃而過,但是再看向元意的時候,已經是尊敬無比,似乎那只是她的錯覺。
“神女從天而降,出現在聖湖,自然神皇聽到信徒禱告,派遣使者造福我部民。”
元意的心提了起來,一瞬不瞬地看着巫婆的臉,繼續問道:“若掉下的是男子呢?”
似是對元意的刺探毫無察覺,巫婆的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容,對元意說道:“那便是神子,信徒也會虔誠招待。”
元意的眼眸一點點地變得幽深,看着巫婆沒有說話,巫婆朝她欠身,走了出去。想了許久,她都覺得此處詭異的很,便換回自己的衣服,終於出了門。
寨子裡很祥和,青山綠水爲伴,甚至還有世外桃源的清逸和寧靜,不遠處有一條清澈的小河,不少婦女正在河邊洗衣服,梆梆地作響。她們的身邊還繞着幾個小孩,歡樂地嬉戲,這些婦女都很疼愛那些孩子,但凡他們不小心跌倒,都緊張地不行,一窩蜂地圍上來,噓寒問暖。
她忍不住靠近了幾步,她們發現了元意過來,連忙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口中大呼神女,連那些小孩子也不例外。
元意連忙讓她們起來,同時也仔細觀察她們,這次她們的衣服正常了許多,不過已經和中原的服侍不同,反倒有些民族特色,想來那天因爲祭祀,才換上了特殊的服裝。她還曾經問過照顧她的少女,巫婆給她的衣服從何處來,得到的回答竟是上任神女的衣服,那陳舊褪色的衣物,讓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過元意倒是發現了有些不同,相比與巫婆,這些普通居民對她更爲恭敬了些,眼中的敬仰和虔誠毫無作僞,似乎她就是真正的神一般。
剛纔摔倒的小孩,身子還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奶聲奶氣道:“神女大人,您真漂亮。比花花還漂亮。”
旁邊有位婦女連忙捅了他一下,唯恐他冒犯了神女。元意卻是展顏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溫聲道:“你更漂亮。”
那小孩的眼睛立馬就瞪大了,滾溜溜水汪汪的很可愛,讓元意想起了鴻奴,心中微微一沉。
“神女,你不高興嗎?”那小孩突然問道。
元意微愣,俯下身子,認真地看着他,道:“是啊,我想家了,你知道怎麼出去嗎?”
“出去?出去哪裡?”顯然小孩不明白元意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繼續道:“難道神女不是一直待着這兒,直到老去再昇天嗎?”
再看周圍的幾個大人,她們臉上也是理應如此的表情,元意的心猛地沉了下來,難道說這個地方真的沒有出口?
元意大受打擊,突然沒有了閒逛的興致,原路回去。突然寨口突然傳來一陣喧譁,竟然是一羣年輕男子成羣結隊地歸來,每個人的身邊還拖着獵物,他們的臉上或是興奮或是沮喪,應該是和獵物的多少有些關係。
她正是還看到爲首的一個男子拖着一隻老虎,有一支箭正中老虎的前額,其他地方的毛皮保存得極爲完整,看來那男子應該是一名神弓手。
似乎察覺到元意的視線,正在與同伴說笑的他轉頭看過來。元意注意到他的眼睛,有獨屬於獵手的銳利和鋒芒,但在看到是元意時,神色立馬轉換爲驚豔與敬仰,黝黑而不失俊朗的臉上漲紅,手足無措地看着她。
其他的年輕人也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元意,青山碧水之間,一身緋色羅裙的佳人遺世獨立,微風薰然,帶起她光滑烏黑的髮絲飄蕩,偏偏她容色清冷,相貌絕俗,只是輕輕淺淺地看着他們,宛若神祗一般無悲無喜,一切都不能映入她清幽的眸子裡。
他們不約而同停止了喧譁,束手束腳地看着她,唯恐驚擾了佳人,破壞如詩如畫的一幕。
最後還是爲首的男子開口,“和卓見過神女大人。”其他人被他驚醒,紛紛行禮。
元意受不了他們動不動就下跪,敷衍地點了點頭,道了聲起來,便從匆匆回了房間。
距離元意墜崖已經過了半個多月,先皇入葬,諡號爲靈,新皇即昔睿王登基,改元正始,大赦天下,論功行賞。
前任殿前都指揮使救駕不力,本應滿門抄斬,但念在是先皇重臣,兢兢業業,撤職流放。而蕭恆作爲新皇的心腹,又新帝登基中立了大功,特任爲殿前都指揮使。
大魏的禁軍分爲殿前司和侍衛親軍,被稱爲“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備征戍”,非最親近扈從者不能勝任。殿前司掌殿前諸班直及步騎諸指揮名籍,總管其統制、訓練、輪番扈衛皇帝、戍守、遷補、罰賞等政令,蕭恆年紀輕輕,就能擔任如此要職,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是皇帝的心腹。
然而被滿京城上下關注的史上最年輕的殿前司指揮使,此時並不在京城。自打參加了新皇的登基大典之後,蕭恆便匆匆出了城,繼續尋找元意的下落。
元意失蹤一事,出了親近的幾家之外,其他人並不知道,他們統一對外宣稱元意正在莊子養病,歸期不定。倒是鴻奴卻被抱回了蕭府,讓雲氏照顧。
蕭恆在政變當夜受傷不輕,但大多是皮外傷,之前有元意在,他可以耍賴地在休養兩三個月,這會兒元意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蕭恆根本就無心養傷,只是草草地包紮了一下,就跟着暗衛去了斷崖。
起先他們還碰到了太子和張仲羲的人馬,但是如今局勢有變,被親眼所言,背上殺君罪名的太子和定郡王被朝野討伐,罪行大公於天下。太子已經趁亂離京,下落不明。定郡王被奪爵,圈禁與京都,再這樣敏感時刻,就算背後的人再擔心元意,也不得不撤回人馬,掩了行蹤。
如今只剩蕭恆的暗衛在搜尋懸崖的道路,此山極高,他們一寸寸地探索下去,卻只是盤着路徑下去,到了城郊外的村落,根本就不是崖底。站在村莊一看,依舊能夠看到駭人的溝壑,此時被山民架上了圍欄,以防有人不慎掉下去。前邊的山峰像是被人一劍劈開似的,一分爲二,中間懸崖峭壁,煙霧迷濛,根本就看不清虛實。
山峰佔地極大,就算是到了百姓的居住地,也不過是山峰的半山腰而已。遠遠看上去,這座山不是向上長,而是往地下深陷一般。崖底究竟有什麼,大家都不清楚。
所以暗衛們繞着山體轉了一個弧圈,根本就找不到崖底。
蕭恆已經失血過多,傷勢未好,連日奔波之下更是臉色蒼白,眼窩深陷,青青的一片眼底,鬍子拉碴得像是個野人。
他的眼神極爲駭人,佈滿了血絲,像是失去理智的野獸一般,不管看着誰,都有着噬人的兇光。身邊的暗衛都害怕與他對視,也只有與他情分頗深的蕭全能插上一句話。當然不能說出一句不吉利的話,儘管大家都覺得元意沒有生還的可能,卻都在蕭恆要殺人的目光之中吞下了所有的話。
這些天下來,蕭恆都不置一詞,只有在提及元意有關的話題,才沙啞地迴應了一句,之後就是埋頭尋找,把整個山峰繞了一圈,就是找不到可以進入崖底的道路。
新皇登基,正是政權混亂的時候,蕭恆最爲新任的殿前都指揮使,沒有待在京城戍衛京都,保護皇帝,反而帶着絕大部分人力跑去深山搜查一個希望渺茫的人。就算魏乾再怎麼大度寬容,也頗有微詞,開始催促蕭恆帶人回京,只留小部分人馬繼續查找。
蕭恆接到葉無情遞過來的密函,眼睛動了動,許久沒有說話的嗓子有些乾澀,粗噶得厲害:“我知道了,無情,你帶着人回京城吧,別找了。”
葉無情和周圍的暗衛都是大驚,大家都知道蕭恆對元意的執著,那副生不見人死要見屍的架勢,執拗地可怕。他向來不是輕易妥協的人,難道真的就因爲新皇的一紙命令而放棄?
還是蕭全比較瞭解蕭恆,他停了這話,非但沒有欣喜,反而心中一跳,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少爺,那您呢?”
其他人紛紛醒悟,連忙看向蕭恆。
蕭恆沒有看他們,而是轉頭看向濃霧籠罩的懸崖,眼眸深沉,宛若夜空般深邃浩淼,“我去崖頂,祭拜亡妻,隨後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