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 蕭府談話
就這樣被一個古人給調戲了,元意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對方的身份讓她不能放肆反駁,只能皮笑容不笑地說道:“娘娘客氣了,您神通廣大,福澤深厚,臣婦是沾了您的福氣。”
雲解容輕笑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舒展的眉目收攏,表情清淡起來,“這孩子落在本宮的肚子裡,又焉知是福氣。”
殿中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元意心中突了一下,看着雲解容冷漠的面龐,啞然無語,這涉及到天傢俬密,已經不是她能夠置喙得了。
看到元意不發一言,只是端着茶盞飲茶,長長的睫毛沾上熱騰騰的水霧,臉上的表情模糊不清,渾身上下迷茫着一股嫺靜清雅的氣息,整個人變得悠遠靜謐起來。
雲解容眼睛閃了閃,複雜地看着她,“蕭夫人可還記得因果緣法之說?這麼多年了,你好從遠果然是天作之合,本宮雖然貴爲皇后,卻是不及你。”
元意驚訝地看着雲解容,顯然沒想到雲解容會有此示弱之言。因果緣法之說她自然還記得,那是當時還是睿王妃的雲解容替從遠保媒,她爲了應付對方的逼問而隨意說的的藉口,沒想到今日再次回顧,竟然恍如隔世。
她和蕭恆之間,豈不是起源於一場因果?如果沒有那一次多管閒事,接了芸孃的賬冊,也不會認識還披着頑固子弟皮囊的蕭恆,最後更加不會嫁給蕭恆,有今日的造化。得空的時候她曾經想過,若是沒有蕭恆的提親,她的下場也是如元華或者元怡一般吧。
心中有所感,元意也沒有再疏離地客套,反而認真地看向雲解容,脣邊溢出清麗的笑容,“各人都有自己的緣法,民婦的緣法不過是今日才功德圓滿罷了。若非親歷,誰又只道途的艱阻曲折,娘娘何必妄自菲薄,不過是您的考驗未完罷了。”她頓了頓,在心中縈繞了許久,才感慨至深地說道,“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雲解容臉色明暗不明,眼神幽深地盯着元意許久,元意迎着她的視線看去,脣邊始終掛着淺淺的笑容。
“就你道理多,本宮沒興趣聽。”半晌之後,雲解容淡淡地收回視線,換了一下坐姿,更顯得慵懶無骨,“你跟本宮說一說晉陽的風光吧,本宮還沒出過京城呢。”
元意聰明地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雖然她在晉陽的生活也算不上美妙,但好歹也是一段獨特的回憶。她講了一路的景色風光,說了晉陽的人物風情,大漠的冷熱交替,還有打仗時的悲壯沉重。
她只是選擇性地講了一些,但是那些不同於京城的特殊經歷還是讓衆人聽得出神,大殿裡面靜悄悄的,只有元意低緩悠長的聲音悠悠響起,旋轉回蕩。
直到元意的聲音停頓了許久,雲解容纔回過神來,感慨地嘆了一聲,“古人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果然是對的。”
元意點頭附和,不管對書中的描繪有多麼地熟透於心,若是沒有親身經歷過,是怎麼也無法感受身臨其境的震撼和感動。就像戰爭本身,也不僅僅是冷冰冰的鉛字而已。
又說了一會兒話,雲解容似是累了,對着元意說道:“蕭夫人,你長途回來,難爲你第一時間進宮陪本宮,今天就想到這兒吧。”
元意雖然很想去看看元華,但也知道今日不是好時機,便起身道別,坐上軟轎便出宮了。她問了宮門的守衛,蕭恆還沒有出來,料想他還有許多事要和皇帝稟報,元意便不再等他,坐了馬車便回府了。
馬車剛停到府門口,就感覺到了府上的忙碌和熱鬧,元意前腳才塔下馬車,後腳就有蕭府的管家迎上來,“少夫人,您可算回來了,夫人、老爺和小公子在正院呢。”
看到熟悉的面孔,元意的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親切的小人,更別提看到府中熟悉的一花一木,心中更是激動難明。
剛剛踏入正院,就聽到裡面傳來陣陣的笑聲,元意彎了彎眉眼,看到她的奴婢們紛紛行禮,這時候一個穿着藏青色衣裙的婦人從大堂裡走出來,未語先笑,拉着元意的手親熱地說道,“少夫人,您回來了,老爺夫人才唸叨着你呢。”
元意笑盈盈打量了她一通,道:“許久不見,趙嬤嬤的氣色愈發好了。”
趙嬤嬤嘴裡說着道謝的話,同時還小心翼翼地攙扶她進去。還沒等到元意詫異,就見一個圓滾滾的身子向她衝過來,“阿孃,你回來了。”
元意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然而云氏早她一步把鴻奴摟在懷裡,“我的小祖宗誒,你可不能撞你娘身上,你娘身上還懷着你妹妹呢。”
鴻奴這才反應過來,啵了雲氏一口,“奶奶,鴻奴知錯了。”
“誒,奶奶的乖孫。”雲氏頓時樂得尖牙不見眼,抱着鴻奴狠親了幾口,才注意到元意還站着,連忙急道,“元意,快坐下歇息會兒,別累着了。”
看着她懷裡還緊緊抱着鴻奴不鬆手,元意哭笑不得,依言坐下,她還納悶趙嬤嬤爲何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感情是鴻奴和大家說了。不過這樣也好,要是讓她說也怪難爲情的。
這時候鴻奴又被一旁的蕭朔搶了過去,雲氏無奈,只好坐在元意身邊問話,“你懷相好不好?幾個月了?累不累,要不要會流軒院歇會兒?”
元意心裡涌起一股暖流,笑着點頭,“已經兩個月,這孩子聽話得很,一點兒也不累。”
雲氏頓時滿意地點點頭,看向元意的小腹有說不出的慈愛,“這下也該給我們蕭家添個女兒了。”
大家族都講究多子多福,誰也不會嫌棄男丁多,雲氏這話倒顯得難得起來,想來是鴻奴口裡念着妹妹,她也不想讓元意有負擔,纔有此一說。
元意心裡明白,笑容暖暖的,主動和她說起晉陽的事,引得她驚歎連連,“你們那時沒寄家書,可擔心死我們了。究竟怎麼回事,好端端得怎麼被突厥人抓了去,天可憐見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都瘦得只剩下骨頭了。”
雲氏心疼地打量着元意,還摸着她的手胳膊紅了眼,讓元意一時間有些無措,她極少接觸過長輩這樣這樣外露的感情,特別是女性長輩,毫無經驗的她簡直無所適從。
她只能僵硬地拍了拍雲氏的手,“娘,你看我這不是安全回來了麼,也沒受什麼苦。倒是從遠九死一生,還多虧了義妹的幫助。”
“你義妹我看過了,是個好姑娘。”雲氏慶幸點了點頭,從遠是她兒子,對於他只有更心疼,雖然寄回來的家書只是輕描淡寫,卻依舊讓人揣測出其中的驚心動魄,“既然回了京,元意你明日帶着她回朱府讓你父親過過目。”
元意正有此打算,問了之後才知道她被安排在了流軒院隔壁的院子,此時已經歇了,才放下心來,“對了,娘,我身邊的丫鬟年紀也不小了,我想把素梅配給蕭全,趁着機會給兩人辦了婚禮,不然再回晉陽就爲難了。”
聽到她這麼一說,雲氏臉色一凝,卻不是爲了婚禮一事,“你們還要回晉陽?不是已經凱旋了嗎,而且你還大着肚子,怎麼去晉陽?不行,你必須得留在京城。”
元意臉色也遲疑起來,“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她不由看向蕭朔,他是吏部尚書,對於朝廷任命比她們這些後宅婦孺熟悉些。
蕭朔雖然在逗着鴻奴,卻也沒漏掉婆媳兩人的談話,聞言沉思起來,眉頭不自覺地皺起,“按照人事任命,從遠的任期還沒夠,就不知道皇上讓不讓他回去了。”
元意的眸光一沉,沉默不語,雲氏卻不解擰起眉,盯着蕭朔,“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皇上讓不讓他回去?”
蕭朔卻沒有說話,只是盯着鴻奴天真的笑臉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雲氏敏銳地察覺到不妙,卻又說不出來,最後撇了撇嘴,安慰地拍了拍元意的手,“元意,你別怕,大不了我拼了這張老臉去求皇上讓從遠留在京城,媳婦兒要生產,當爹的怎麼能不陪着。”
聽到她語言,元意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大概是最彪悍的產假了吧,去皇上跟前鬧,也只有她這位婆婆能說出來。
一旁的蕭朔也忍俊不禁,看着雲氏樂起來,目光奇異,“你這主意不錯。”
元意和雲氏都呆了,仔細打量他一眼,企圖從他神情上看出玩笑的痕跡,然而並沒有。元意若有所思,雲氏卻得意地笑了起來。
她豈不知從遠去當一方都督前途無限,每次出去應酬都是一片阿諛奉承,不負之前的冷嘲熱諷,可謂是揚眉吐氣。然而這些虛榮若是要讓蕭恆的命來換,他情願不需要,當孃的哪個不期望自個兒的兒子平平安安的呢?她是徹底被蕭恆的經歷給嚇到了,情願他留在京城,一樣能像別人一樣高官厚祿,這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