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這樣說的時候,我纔想起來,這吸塵器是半路他一個友人送的,這種玩意怎麼可能用來捉鬼?
想來,他肯定是臨時起意才決定用吸塵器試試看能不能亮起來的……
從那以後,我們就一直在葉家村住了下來,豈料這一住就住了幾年。
葉家村好山好水,風景的確不錯,村中幾個池塘,一到夏天,全是暫放的荷花與墨綠的荷葉。
綿延一片稻田,還有高山。
在葉老頭家住的這段日子,我聽說了關於葉家村的許多故事,這才發現,原來這塊看上去風水極佳的地方,竟然還鬧過這麼多鬼。
師傅頗有先見之明的翹着二郎腿說道:“好山好水跟好風水有個JB毛關係,就算是好風水跟鬧不鬧鬼也有個毛關係,只是鬧鬼程度大小罷了。”
我最煩他這樣,偷偷把他凳子給踹了,這老頭砰一聲摔在地上,待發現是我,拿着鞋底子就衝了上來。
葉老頭沒心沒肺的在邊上笑着,他老伴兒也坐在一邊笑着——這時候葉慶平和他媳婦已經搬出了葉老頭家,不在村子裡住了。
師傅狠狠把我抽了一頓後,坐下來繼續聽葉老頭講故事。
我一時也很感興趣,顧不得屁股疼痛,也跟着聽了起來。
葉老頭娓娓道來。
70年代時候,葉家村還比較貧窮,那時候村中住着一個小媳婦,名叫王鳳輕。王鳳輕是從外地嫁過來的,聽說改過幾次嫁,剋死了幾任丈夫後,就沒人敢娶她了。
葉二羅是個老光棍,四十多了也個沒媳婦兒,聽媒人介紹,這老光棍也沒管那多,何況王鳳輕還是一個大美人兒,於是喜滋滋的把人家娶了回來。
王鳳輕也的確是個美人,水嫩的皮膚大眼睛,跟電視上的明星似的。
頭兩年相安無事,就在大家都放下心來,還一個勁的誇葉二羅娶了個水靈媳婦的時候,葉二羅突然就死了。
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是在傍晚,天還沒黑的時候,那日王鳳輕見到男人沒回來吃飯,便出去喊人,結果在田邊找到了葉二羅的屍體。
葉二羅死的極慘,雙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整張臉都埋在到田邊的水溝裡,被人撈出來的時候慘不忍睹。
他死的邪門,警察來勘探一番後,沒有發現任何打鬥的痕跡,葉二羅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傷痕,彷彿是自己掐住自己往水溝裡按似的。
後來連續查了半年,依然毫無線索,只好定性爲自殺。
因此王鳳輕剋夫的名聲就愈發響亮起來。
那時候葉老頭也才40出頭,與葉二羅家住的極近,發生這種事情之後,自然是繞道而行。
不過就在葉二羅死後半年,葉老頭有一次去外村吃酒,喝多了,回來也沒挑路,從王寡婦家門口過的,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嘩啦、嘩啦,像是有人在院中洗澡。
葉老頭人雖然老實,但剛吃完酒回來,腦子正熱,又是在全村最漂亮的女人家門口聽到這聲音,膽兒一肥,趴着院牆,就想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了。
結果剛探出頭,脖子上就一涼,一抹竟然摸到了一手滑膩的、溼乎乎的東西。
葉老頭嚇一大跳,藉着月光,把東西拿到手上一看,好傢伙,這東西竟然是一長條溼漉漉的頭髮!
月光清冷,葉老頭的酒也被嚇醒了兩分,慌忙準備往外逃,豈料這長條溼漉漉的頭髮恍若有生命力一般,把他的脖子纏了住,而且越纏越緊。
緊接着他的腦袋就彷彿浸入了水中一般!大量水順着鼻腔嗆入,葉老頭就快窒息。
就在他意識越來越迷糊,越來越絕望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響:“幹什麼呢!”
聽到這聲音,葉老頭突然醒轉過來,嘔一聲吐出大口水,癱倒在地。
再一看,手上哪還有什麼頭髮!
王鳳輕這時候走了過來,一臉警惕道:“口渴回自己家喝去啊,特地翻牆來我們家水缸喝水?你喝醉了?”
葉老頭這才注意到,剛纔自己哪裡是被頭髮纏住的脖子,分明是自己用雙手扼住自己的脖子,而後往水缸中按的!
他雙腿都被嚇軟了,眼中的王鳳輕也越來越怪異,他張着嘴,連驚呼都發不出,連滾帶爬回到了自己家。
葉老頭的媳婦是個實誠人,見到男人受到驚嚇的樣子,還以爲半路碰上打劫的了,於是關切問着發生什麼了。
葉老頭進了屋,一屁股坐在堂屋中的椅子上,驚魂未定道:“見,見鬼了!”
老伴兒遞來一杯水,葉老頭看了看,心有餘悸把水杯推開,生怕那厲鬼從水杯中鑽了出來。
葉老頭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老伴兒,當然隱瞞了自己想要偷窺王鳳輕的事情。
這事情一傳十十傳百,王鳳輕家更是沒人敢接近了。
“然後呢?”師傅抽着煙問道。
葉老頭說道幾十年前的事情,依然心有餘悸:“之後,王鳳輕家更是沒人敢接近,平日就算鄉親們在村子裡見到王鳳輕,也是遠遠打聲招呼,不敢多說什麼,再之後幾年,大家就很少見到他了,有人說,她又嫁人了,嫁到外省去了,也有人說,她搬家了,反正是沒人再見過她。”
我在旁邊切了一聲,嘟着嘴不滿道:“這都沒個結局呢!真沒勁兒!”
葉老頭朝我無奈笑了笑,而後轉頭對師傅問道:“天師,您看着是個什麼回事?”
師傅掐着道決,一臉高深莫測模樣:“難說。”
我不滿撇了撇嘴,師傅最喜歡裝腔作勢,估摸着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接下來他又說了一句讓人驚訝的話:“你們真確定王鳳輕離開葉家村了?”
葉老頭點頭,肯定道:“那是當然,咱們村子裡多少人啊,這麼多年都沒再見到過她,而且她住的那地方,我們後來去過,的確是沒有人繼續生活在那裡的樣子,衣裳似乎也少了幾件,值錢的東西也都沒了。”
師傅哦了一聲,笑得相當神秘,臉上皺紋都擠在了一堆。
我知道師傅每一次這樣笑的時候,都有大事兒發生,於是趕緊問道:“師傅,到底怎麼回事兒?”
師傅得意笑了笑:“不告訴你!”
師傅這番話讓我更加好奇了。
王鳳輕到底是不是天煞孤星的剋夫體質?葉老頭路過王鳳輕家的時候,爲什麼會被厲鬼纏住?那頭厲鬼又是什麼來頭?連葉老頭這種老實人,都會被迷了心智。
更重要的是,聽師傅的話,王鳳輕還在村中?
本着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既然師傅不說,我決定自個兒過去看看。
“你瓜娃子別給老子亂跑,你丟了一魂才找回來,身體裡又有十世鬼胎,惹了麻煩,你娃兒一年別想吃糖。”師傅眼裡訓斥道。
那時才八歲的我,糖的誘惑遠比知道事情的真相重要。
不過自那之後,師傅的話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讓我總忍不住往王鳳輕家方向看去。
由於鬧過鬼,幾十年來沒人去過那,葉家村的小孩也是被三令五申不準靠近,所以王鳳輕家顯得異常荒蕪破敗。
只是每每路過那的時候,背心都忍不住一陣發涼,就像有一雙眼睛在注視着自己。
師傅說,這是我靈覺太強的原因。
我問,靈覺是什麼?
他說,靈覺就是個屁。
王鳳輕家雖離葉老頭家很近,但我本着只有不惹麻煩纔有糖吃的精神,幾個禮拜來一直相安無事。
直到葉老頭的女兒帶着孫女來看他。
葉老頭的女兒叫葉露河,三十多歲,剛出生時便體弱多病,用只雞請來了個和尚,和尚說命中缺水,於是起了這麼個帶水的名字。
我那時候撇撇嘴,這名兒起得太沒水平了,命中缺水怎麼不叫葉江河,多霸氣啊。何況,和尚不是不吃肉的嗎?怎麼用只雞給請回來了?
師傅敲了敲我的腦袋:“還想不想吃糖啊?”
葉露河18歲就嫁到隔壁村去了,收服十世鬼胎那次,葉老頭跑斷了腿纔在正午把她的頭髮取回來。她還有個女兒,與我同歲,叫葉晶。
還好那時候我不知道液晶顯示屏是個啥,否則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鐵定笑出聲。
葉晶方一來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我跟你說,這是我的地盤,今後你得喊我姐。”
我蹲在門檻上,一面捧着碗麪條,一面數螞蟻,完全沒把這個氣勢逼人小女孩當回事——我可是見過鬼的人,哪能跟小屁孩一般見識。
砰一聲,我的碗摔了。
再一擡頭,一隻穿着布鞋的腳伸到了我面前。
我惱了,霍地起身,和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扭打在一起。
不得不說,女孩子發育比較早,十二歲之前欺負個男孩子跟玩兒一樣,葉晶又從小生活在鄉下,力氣比我大了不少,結果打了沒一會,就被這潑丫頭壓在了身下。
這時候師傅趕了過來,揪着我的耳朵站了起來:“瓜娃子!又給老子惹事!趕快給人道歉!”
戰敗的挫敗感,哪裡容的我道歉,脖子一梗,仰着青一塊紫一塊的小臉,大聲道:“老子不道歉,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心中一急,就把電視上的臺詞給唸了出來。
師傅一怒,說出了一句影響我一生的話:“就你瓜娃子這樣,以後還怎麼找得到媳婦兒?!”我那時候並不知道師傅指的什麼,直到十幾年後我依然單身,才明白師傅的良苦用心。
葉晶抱着膀子站在一邊看熱鬧,一臉看出殯不嫌殯大的模樣:“羞羞臉,連個女孩子都打不贏。”
我頓時惱了,掙脫掉師傅,一面罵着僅知的兩句髒話,一面往外跑去。
“哎,這孩子,怎麼了?”葉露河剛從外面回來,便被我撞到,溫和笑着問了一句。
“有其母必有其女!”我見到是葉晶的媽媽,憤怒吼了出來。
師傅聽到,脫下鞋子就準備抽我,我連忙跑了。
今天諸事不順,明明是葉晶先欺負人,師傅卻胳膊肘往外拐。
越想越生氣,心一橫,你越不讓我做的事情,我偏要去做!
乾脆頭一甩,就往王鳳輕家走去。
那時候正值傍晚,王鳳輕家離葉老頭家很近,我沒一會就到了那。
只見這是一件極破落的帶院子的土屋,由於長久沒人打理,土磚圍牆上破敗的不像話,一扇木門腐朽的一推就開。
院子中長滿雜草,院子靠右的地方有個佈滿青苔的水缸,前幾日還下過雨,因此水缸裡灌滿了水。
想到這就是葉老頭差點淹死的地方,我不禁害怕起來。
剛纔只是憑着一時意氣才走到這裡,古語說的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現在胸中那口氣散了,還真有些害怕。
但一想到師傅那胳膊肘往外拐的樣子,心想,不做點什麼還真對不起自己。
我站在門口,望着雜草叢生的院子,一咬牙,忐忑往水缸邊慢慢湊去。
一步、一步,每一步我都走的膽戰心驚,因爲剛進到院子中,背心一陣發涼,彷彿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一樣,師傅說這是靈覺太強的原因。
短短几步路,我竟然走了有一分鐘才湊到水缸邊上,一閉眼,鼓起勇氣往水缸中探去,什麼都沒看到,一秒便縮了回來,哈哈笑道:“也不過如此嘛……”
我知道這只是自我安慰,男子漢大丈夫,董存瑞炸碉堡都不怕咧,我怕個水缸幹錘子。
心一橫,乾脆再往水缸中望去,這一看,頓時鬆了口氣。
所有事情,只有在他保持神秘感的時候,纔會恐怖,看到這只是一個浮着一些青萍與小蟲子的破舊水缸,我放下心來。
那種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覺,也消失無蹤。
此刻,這間被傳得異常邪乎的院子,在葉家村夕陽餘暉下,也變得美麗起來。
“也不過如此!”我豪氣叢生,心中也暢快了不少,大大咧咧走到土屋門前,一不做二不休的想看看裡邊。
屋子的門可不似院子的門,王鳳輕家屋子的門異常結實,幾十年還沒有完全腐朽,但門上的鎖頭早已爛得不見蹤跡,自然也是一推就開。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屋內卻忽然有陣陰風吹來。
“你來這裡幹什麼!”忽然一個聲音在耳邊炸響,噴吐出來的氣息打在耳畔,讓我心臟猛一陣跳動。
這一緊一鬆,又一緊,心臟跟被人捏住一樣,我頓時被嚇的摔在地上。
再一回頭,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眸子卻異常明亮的姑娘抱着膀子站在我身後。
見到他,心中登時火氣,跳起來大罵:“葉晶!你大爺的!嚇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