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川城不算大,這麼多人鬧哄哄一陣往千金坊去,千金坊既有莫大能耐,焉能不知?
待衆人趕到地頭,就見千金坊早已大門深鎖、關之大吉。門外尚有數十賭徒逡巡不去,罵罵咧咧,想是賭得正歡,卻沒來由給趕了出來,掃興之餘,叫罵泄憤。裴果認得其中一個,正是隔壁素黎家大郎。
人羣最前頭,賀拔勝扔下手中半死不活的兩個樑商,冷笑不已:“一道破門就能攔得住我賀拔破胡?忒也可笑!”一振雙臂,就要上前撞門。
“二兄稍住!”賀拔嶽叫道:“何用二兄出手?既有這五個樑商在手,管保這千金坊乖乖開門!”
衆兄弟七手八腳把五個樑國客商扔在千金坊大門前,堆成一坨。五人吃痛,“嗯嗯嘰嘰”叫苦不迭。隱約有人在賭坊二樓輕輕推窗觀看,過不多久,賭坊大門果然自內打開,一羣人衝了出來。
爲首的是個漢兒模樣,想必是個樑國人。身後總有三十幾號跟班,陌生面孔的樑人不少,卻也有許多武川本鎮人,漢兒、鮮卑、敕勒皆不缺,甚而還有兩個高鼻深目、不知出處的雜胡,一個個膀大腰圓,多半伙食不差。每一個皆舉了棍棒,穿一色勁服,人多勢衆,氣勢不小。
人羣中便有鎮民大喊:“阿突!阿婁!你幾個怎麼好意思站在那邊?這是要幫着樑人欺負咱武川的鄉里鄉親麼?”
“卜兒哥!快扔了手中棒子到這邊來!今兒個賀拔與宇文兩家的小郎君們要帶着大夥兒砸了千金坊!咱們人多勢衆,你可別犯渾!”
千金坊那邊,被叫到名字的幾個武川本地人顯然有些尷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吃那爲首樑人回眼一掃,幾個頓時低下頭,緊了緊手中棍棒,對場外叫喊再也不管不顧。
爲首樑人點點頭表示滿意,便指揮手下去攙扶地上那五個受傷樑商,接着清了清嗓子,語氣頗爲不善:“在下陳貴,忝爲千金坊執事。衆位郎君今兒若是過來玩耍,陳貴自當倒履相迎,若是來找麻煩麼。。。嘿嘿!”
宇文顥面色一沉:“找麻煩又如何?”
陳貴亦是臉色一寒:“咱千金坊可也不是好惹的!衆位郎君傷了我五位兄弟,今兒若不能說道清楚。。。”
不待陳貴說完,宇文顥與賀拔勝異口同聲叫了出來:“打!”衆兄弟蜂擁而上,劈頭蓋臉打了過去。
雙方人數大致是一比三,衆兄弟到底看着年輕、且赤手空拳,反觀千金坊,人人身形壯悍,又都擎着武器。。。於是烏壓壓跟過來的武川鎮戶喊叫聲沖天,偏偏沒有一個加入戰團,氣得宇文英一邊跺腳大罵,一邊還得使勁摁住大呼小叫、恨不得也上前“一試身手”的小胖子侯莫陳崇。
不過很顯然,鎮民們小看了哥幾個的能耐。就見宇文顥、賀拔勝、楊忠一馬當先以爲箭頭,上來一個打飛一個,上來兩個砸開一雙;左側賀拔嶽、李虎、趙貴,右側賀拔允、宇文連、宇文洛生,緊貼箭頭、步伐緊密,但有逼過來威脅側翼的千金坊打手,拳打腳踢一個個揍翻在地。不經意間,一個微型鋒矢陣已起,所到之處,無人可當。
宇文泰、裴果、獨孤信則跟在後頭,左右跳蕩,將落網之魚一一收拾乾淨。侯莫陳悅最是輕鬆,單挑陳貴,不過三合就將其踩翻在地,又拎將起來,大嘴巴子狠狠刷上幾個來回。可憐陳貴哇哇慘叫,一張臉瞬間腫得像個豬頭。不過盞茶功夫,千金坊已然沒了站直的人。
鎮民們忽然就沸騰起來,人人都在摩拳擦掌,兇狠的目光先是盯住地上翻滾着的千金坊打手,稍作停頓,又直直飛入千金坊那堂皇的門頭之內。。。
只是這剛升騰起的“熱情”,幾乎只在一瞬間便叫蒸發一空---百餘身着精甲的執銳武士衝入場中,將衆兄弟團團圍住,遙遙以長矛相抵;更要命的,外圍有一圈武士張弓搭箭,矢頭森然,無一例外對準圈內的衆兄弟。很明顯,這些武士是向着千金坊的。下一刻,本來噪雜紛亂的人羣極有默契地開始集體後退,讓出好大一個空圍。
武川鎮的鎮兵鎮戶加起來,老老少少總有好幾萬之數,可平日裡見到的,十個倒有十個穿着破破爛爛,行止懶懶散散。似這樣一隊精銳甲士,大夥兒閉着眼都報得出他等的來歷---武川鎮將叱幹邛的親衛隊。
傳說這支親衛隊寸步不離叱幹邛,他等既已傾巢而出,沒得說,叱幹邛必已親臨。
果然馬蹄噠噠,武川鎮將叱幹邛領着幾個佐曹自街角現身,其表情看似冷峻,嘴角卻在微微抽搐,顯然氣得不輕。
“何人在武川城鬧事?”叱幹邛身側一個副將揚動馬鞭,高聲問責。
陳貴掙扎而起,捂着臉龐嘶聲力竭:“回稟將軍!就是這幹毛頭小子,先是無故劫掠我千金坊的商戶,這還不算,又上門鬧事,將我坊內三十餘人盡數打成重傷!”
副將馬鞭一指場內衆兄弟:“此人所言屬實?”
賀拔勝眉毛一展,剛想發作,卻被賀拔嶽伸手拉住,示意不可。憑衆兄弟的本領,若是披掛整齊、騎馬持槊,還真不見得怕了這百餘甲士,可此刻大夥兒已然“身陷重圍”,動起手來多半要吃大虧。何況叱幹邛終究是武川一鎮之主,說大了代表的可是大魏朝廷,又怎能公然與他對着幹?
嗚嗚有風襲來,衆兄弟酒意漸去,一腔血氣亦是消退泰半,這時面面相覷,曉得麻煩大了。那副將眉頭一皺,怒意大盛:“問你們話呢!都啞巴了麼?”此時千金坊的人多半已攙扶起身,陳貴嘿嘿冷笑,大是得意。
宇文顥與賀拔勝對視一眼,搖搖頭,皆是彷然無計。忽然宇文泰閃身出來,掛上一副笑容,遙遙抱拳:“叱干將軍!這才幾天功夫,又見面了,哈哈。也是巧了,家父今早還說起,要我兄弟幾個往鎮衙走一趟,瞧瞧將軍百忙之中能否抽空,再來我家一聚。”原來不久前宇文肱剛好宴請過叱幹邛一回,宇文泰當時也曾在場作陪,這時趕忙說出來,指望叱幹邛能給宇文家幾分面子。
賀拔嶽大笑起來:“倒是我賀拔三兄弟的不是了,強拉着幾位宇文兄弟喝酒,卻不知竟耽誤了幾位兄弟的正事,呵呵。”
宇文泰笑着接道:“確然酒喝多了點,這便與千金坊鬧了些小誤會。還好叱干將軍來得及時,這小誤會不曾鬧大。我等也不用再去鎮衙,也算不誤了家父所託。”
他兩個一唱一和,場中氣氛稍作一緩,圍着衆兄弟的衛隊似乎也略略鬆弛下來。陳貴大急,叫道:“胡言亂語!這叫小誤會?叱干將軍,我等正經生意人,跑來武川經商卻叫莫名打成這樣,天理昭昭,還請將軍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