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穆急急而來,稀裡糊塗打了一仗,又匆匆敗走。損兵折將,痛惜不已。
至於李獎一軍,也沒佔得便宜---他就壓根沒有撞見樑軍的影子,大霧裡迷失了方向,兜兜轉轉半天,擡頭一看,渦陽城居然就在眼前。先機已失,大夥兒垂頭喪氣,商量過後,索性叫開城門,進渦陽城歇腳去也。
待裴果與楊忠尋着陳慶之主力,述說一番,陳慶之真個是又驚又喜。驚的是魏人居然出現在自己身後,若突然殺至,那可真正大事不妙;喜的是裴楊兩個不但驍勇無匹,還大有運道,莫名其妙打了一仗,竟能以少勝多,實在可喜可賀。尤其裴果,經此一戰,已足見其諳曉用兵之道,果然高門之後,天生資質超卓?
當下宣諭全軍,士氣爲之大振。
陳慶之喜氣洋洋,回去中軍帳內,獨留裴果與楊忠兩個說話。沒曾想,他尚不及開口,裴果怒氣匆匆,先自喊了出來:“陳子云!你身爲一軍主帥,敵騎都快殺到淮水岸邊了,你居然毫無知覺。我軍渡河前來,既無接應,更不見援軍。你你你,你怎麼當的主帥?”
今日雖勝,四百騎也折了百五十騎之多,情勢兇險,稍有不慎,怕不就落個全軍覆沒。裴果一念至此,焉能不怒?話兒說得相當不客氣。
陳慶之一滯,不曾想裴果這般大火氣,言語間全不把自己這個主將放在眼裡,當時臉上就一陣青,一陣紅。
終究裴果不是別人,乃是裴邃之侄,何況陳慶之早知裴楊兩個心思未必就在大梁,否則換了一般人,陳慶之多半就要拍案大怒。於是他沉默半響,訕訕道:“確然是陳慶之大意了,雖探得魏廷已遣援軍南下,卻不知竟然另有其人,還來得這般快。。。”
即便元淵大軍南下之事,陳慶之也是這兩日才得探知,這還是因着元淵兵馬衆多,行軍起來藏匿不住消息。費穆李獎兩軍既少,來得又實在快,若要陳慶之未卜先知,也確實難爲了他。再說今日這場大霧,固然幫着裴果楊忠贏下遭遇戰,卻也累得陳慶之無法偵知周遭情勢。
話音未落,裴果又道:“一句大意就算了?哼!不如你去說給戰死的同袍聽。”
陳慶之也不是那般大度之人,聞言一皺眉頭,冷冷道:“孝寬,我已認了是我的不對,你還喋喋不休,這是要怎的?要拿我治罪不成?”
“你。。。”
一時間三人俱都沉默,帳內氣氛頗爲尷尬。
沉默間,裴果與楊忠對視一眼,各自點了點頭。當下裴果一咬牙,壓低了聲音道:“我不喊你陳將軍,喊你一聲陳子云,是我兩個覺着與你交情匪淺。有些話,我兩個不方便與別人講,卻實在不想瞞你。我兩個,已無意留在樑國!”
裴果莫名發怒,固然是因着今日損折了不少部下,說到底,還是在樑國待得不如意,藉機發泄罷了。
陳慶之早知他兩個有此心思,自不會震驚當場,反而冷笑一聲,拔高了聲音道:“大戰在即,你兩個這時候撂挑子不幹,嘿嘿,算甚麼男兒漢?孝寬,你捫心自問,這麼做,可對得起你故去的伯父?”
“我。。。”裴果竟是無言以對。
陳慶之嘆了口氣,語氣轉緩:“你兩個本爲漢兒,又都是華夏高門之後,做甚回去北國胡夷之地?難道這偌大梁國,就沒你一絲留戀之處?”
陳慶之嘴裡說的,其實是華夷之別,以及裴邃對裴果的期盼,可落在裴果耳朵裡,打了個激靈,浮現眼前的,卻是那道白玉無瑕的倩影。悠悠想着,不覺怔怔出神。
那邊廂楊忠不曾注意到裴果的異狀,乃脫口而出:“若有留戀之處,今日不會開口!”
陳慶之一臉失望,長長嘆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消沉:“承蒙你兩個認我爲故交,我陳慶之也記得大夥兒之間的情誼。既是你兩個鐵了心要走,我。。。不爲難你們。”
楊忠倒是不曾想陳慶之這般乾脆,心中微覺感動,乃重重拱手,以爲致謝。一回頭,卻見裴果目光發滯,一臉魂不守舍。
楊忠一怔,待要上前去拍裴果肩膀時,就聽陳慶之聲音又起:
“只是你兩個回去北國,不過多了兩名逃犯罷了,就算能藏身甚麼秀容山中,卻要何時才能報得大仇?”
楊忠答不上來,支吾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十年?”陳慶之一笑,突然湊上一步,神神秘秘地道:“若我說,你兩個留在我軍中,今年就可大仇得報,又如何?”
此言一出,不獨楊忠,裴果也清醒過來,一齊叫道:“此言何意?”
陳慶之哈哈大笑:“實不相瞞,渦陽告急,魏廷已從河北急調元淵大軍南下。若是消息無誤,當在三五日內抵達渦陽!”
譬如耳邊炸起了陣陣驚雷,裴果與楊忠目瞪口呆,神色劇變。
“嗆啷”一聲,裴果拔佩刀在手,咬牙切齒:“不走了!今冬,必殺元淵而後快!”
裴果說得斬釘截鐵,楊忠自是點頭附和。
陳慶之這時反倒不笑了,一正臉色,朗聲道:“元淵勢大,他既南下,渦陽必有苦戰。衝冠將軍裴果,雕騎將軍楊忠聽令!”
“末將在!”
“我欲集軍中騎兵七百五十,並你兩個本部二百五十騎,合計千騎,立‘冠騎軍'。便以裴果爲冠騎軍主,楊忠爲副,爲我北伐大軍先鋒,馳騁淮北,戮力破敵。如何?”
“敢不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