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謹此言一出,裴果也嚇了一跳,遲疑道:“爾朱榮遠在晉陽,每日裡萬千死士環伺。我又沒去過那晉陽城,兩眼一抹黑的,貿然前去,多半難以成功。。。”
於謹輕笑一聲,道:“孝寬多慮了,可不是要你去晉陽刺殺爾朱榮。”
裴果撓撓頭,訕訕道:“思敬兄,我也不是害怕。。。”
於謹一笑打斷了裴果:“曉得,曉得,孝寬縱橫天下,怕過誰來?”忽而臉色一正,聲音也變得嚴肅無比:“今日所論之事,大魏社稷攸關,容不得半點差池。我信得過你裴孝寬,便與你一一說來,你。。。”
“思敬兄放心!”裴果趕忙接道:“若說爾朱榮爲帝,我裴果那是一百個不同意!”
“好,甚好。”
“只是。。。”
於謹一滯:“只是甚麼?”
“只是我一干兄弟都屬爾朱榮麾下,若真個誅除了爾朱榮,他日。。。我卻如何與兄弟們相見?”
“黑獺他幾個是你的兄弟,便不是我的兄弟了麼?”於謹佯怒道:“我豈會無有算計?但得誅除爾朱榮,黑獺他幾個又不姓爾朱,如何還肯再爲爾朱氏賣命?到時我自會與陛下及諸公明言,決計少不了他幾個的前程。”
裴果還不放心,待要再說兩句時,於謹卻已笑了起來:“孝寬果然重情重義,你既不肯有負兄弟,自然也就不會負了我。今日我拉着你商量誅殺爾朱榮這等絕密之事,真是沒找錯了人。”
說到這裡,於謹手一翻,變戲法也似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遞了給裴果,更道:“你還不知道罷,其實黑獺他幾個,早爲爾朱榮所忌憚,本就有出離之心,如今去了關中,正合其意。到了今時今日,就是爾朱榮,嘿嘿,恐怕也難以將他等召回爲己所用咯。所以呵,你的擔憂,全是多餘,哈哈。”
原來平陽王元修口口聲聲,言賀拔嶽及其麾下實有忠魏之心,不妨招攬之。於謹自度與宇文泰關係頗佳,便自告奮勇,寫下密信,派可靠之人送去關中宇文泰處,以探口風。
宇文泰當然不會向賀拔嶽隱瞞。兩個商量一陣,便由宇文泰回信,大意就是:“我等心向大魏,然天柱亦曾有大恩於我等,左右思之,目下唯兩不相幫。於今我等,唯願平靖關中,還百姓以安生,更安我之本心。”終是宇文泰當於謹是真兄弟來看,不加掩藏,實話實說。
裴果又驚又喜,接過信箋一目十行,片刻看完。果然是宇文泰的筆跡,裴果心結盡去,當下朝着於謹重重拱手:“思敬兄請繼續,但有裴果能出得着力的地方,萬無推辭!”
“好!就與你說說如何誅除爾朱榮!”於謹點點頭,說得抑揚頓挫:“爾朱榮也是個要臉面的,他若想稱帝,必然還是走那禪代的路子,那麼總要來一遭洛陽罷?只要他爾朱榮到了洛陽,若得安排妥當,未必不能誅除此獠!”
“如何安排妥當?爾朱榮可不是什麼易與之輩,豈會乖乖聽從你等的安排?”
“嘿嘿,爾朱榮稱帝心切,只要陛下假意示弱,答應禪讓,爾朱榮定會急急入洛。到那時,不妨預先制定規章,謊稱定要受禪之人入禁中受禮,待他一入禁中,那就是下手之時!”
裴果一皺眉頭:“爾朱榮即便入洛,豈會不帶甲兵?就算爾朱榮講究臉面,不令北地甲兵進入內城,可那些個洛中禁軍,還有宮內禁衛,不也悉數都在爾朱氏掌控之中?”
於謹笑了笑,臉上神情頗有些詭異:“這,便是不殺斛斯椿的緣由了。”
“何解?”
“斛斯椿爲殿中尚書,掌一部禁軍,更掌殿中武士。其人深得元天穆信重,到時多半會受命引軍,護衛爾朱榮入禁中。”於謹眯起雙眼:“若能將斛斯椿收爲己用,那就等如在爾朱榮腹心間安插了一把利刃。爾朱榮攜了斛斯椿這把利刃入禁中,前腳一跨進來,後腳就能把他除咯!”
“這。。。恐怕也沒那麼順遂罷?禁軍又不止斛斯椿一部,就算巧了,真個是讓斛斯椿帶隊,那也還有禁中宮衛。。。”
“直寢將軍楊標,麾下領一部禁中宮衛。此人號稱爲爾朱榮一手提拔,忠於爾朱氏,實則,心在大魏!”於謹不覺壓低了聲音:“事到如今,也就不用瞞着孝寬了。楊標早是對陛下刺血起誓,若到了要緊時,萬死不辭!”
“若是楊標所部忠於天子,那倒是增了不少勝算。。。不過仔細想來,實在還有諸多疏漏之處。。。”
“這等事,哪裡會有萬全?”於謹一瞪眼睛:“事若成,大魏社稷得保。若不成,我等至多一死,他日到了閻羅殿,見着列祖列宗,那也沒丟了臉面!”
裴果“嗯”了一聲,又問道:“既然如此,卻該如何將斛斯椿收爲己用?”
於謹嘻嘻一笑:“這便着落在你裴孝寬身上了。”
“哦?”
“若教元天穆得知,竟是斛斯椿在後主使,生生弄死了崔暹,斷然不會放過了他。”
“有道理。”
“斛斯椿上欺下瞞,陰有異志,我料他私底下的腌臢事多了去,絕不止崔暹這一樁。”
“多半如此。”
“所以當下最要緊的,就是由孝寬暗中追查,將斛斯椿這些腌臢事的證據拿到手中,多多益善。到那時,便可以此爲脅,逼他就範!”
“善!”
“時間緊迫。。。孝寬,大魏社稷,全在你肩呵。”說到這裡,於謹站起身,竟是深深長揖。
裴果並不推辭,只重重拱手:“裴果,必不負思敬兄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