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八月底的一天,洛陽城裡暑氣炎炎,太尉公、兼朔州刺史、常山王爾朱度律闖進太傅、樂平王爾朱世隆的府邸,大吐苦水。此刻這位常山王的心情,正像這天候一般,火灼火燎,站在那裡直是跳腳,一張嘴時,破口大罵,句句不外乎:“吐萬兒這個夯賊!這條瘋狗!”
原來卻是爾朱兆經紇豆陵步蕃之亂,損失慘重,又叫高歡擺了一道,心中的鬱氣實在是無處發泄,突然想起當初爾朱度律推脫不肯北上,殊爲可恨,便想:你做初一,我便做十五。於是一聲令下,派兵盡佔朔州之地,更自封爲朔州刺史,索性把爾朱度律的老窩給搶了去。
不消說,爾朱度律辛辛苦苦、多年搜刮而來的珍寶財帛,此刻定然已成了爾朱兆的囊中物。想及此處,爾朱度律就覺着剜心也似的疼,恨不得立刻帶上本部兵馬,殺去晉陽找吐萬兒算賬。只是這念頭才起,轉瞬兒又消了下去---無他,爾朱兆兵力強他數倍,真是去了晉陽,倒黴的只有他爾朱度律自己。
“常山王耐心些。”爾朱世隆勸道:“旬月之間,我等便可得到兩大臂助,到那時,就再也不用忌憚吐萬兒那夯賊了。”
“兩大臂助?何解?”
爾朱世隆舉起兩根手指,嘿嘿笑道:“其一,仲遠將至;其二嘛。。。卻是位故人。”
爾朱仲遠自不必說,久據東南,兵力頗厚,卻不知這第二位。。。還是個故人,又是哪個?爾朱度律一頭霧水。
爾朱世隆大笑着爲他解了惑:“非是旁人,實乃斛斯法壽是也!”
“斛斯椿?”爾朱度律一瞪眼睛:“那怎麼行?當初天柱遇害,他可是逃不了干係!”
“此一時彼一時也。”爾朱世隆捻着鬍鬚冷笑:“丈夫行事,大局爲先,此用人之際,就不要太計較了。來日我兩個站穩了腳跟,這斛斯椿要殺要剮,還不是一句話?”
原來斛斯椿率部南投元悅之後,因着他“北人重臣”的身份,加之巧佞善言,大受重用,不多久已是把觸角伸到了元悅軍中各處。可笑元悅渾然不覺,還每每於人前誇讚斛斯椿。
以斛斯椿嗜權的性子,如何肯長久偏居在東南一隅?待爾朱兆北歸晉陽,爾朱世隆掌了京畿,斛斯椿立馬察覺到機會已至,乃派人前往洛陽聯絡,號稱:“數萬雄兵,全憑樂平王差遣。”
爾朱世隆手上最缺的就是兵馬,以至於總爲爾朱兆這無禮後輩欺辱,飢不擇食之下,滿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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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七,斛斯椿背棄元悅,拔旗而去。元悅麾下多爲北人,流落東南久了,早是思鄉心切,不少又已爲斛斯椿暗中收買,於是十去九八,跟隨斛斯椿一同北歸洛陽。
元悅追悔莫及,眼見得兵馬全失,還遭樑主蕭衍猜忌,一氣之下,索性領着心腹逃離樑地,不久也投到了高歡那裡。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九月二十四,爾朱仲遠率部入洛。洛陽兵力,一時已不輸晉陽。
爾朱世隆這腰桿子一硬起來,豈還甘於爾朱兆之下?
九月二十九,爾朱世隆、爾朱度律、爾朱仲遠,並斛斯椿一起,逼着元曄禪位,降之爲東海王,另立廣陵王元恭爲帝,改年號爲普泰。
這裡頭還有個插曲---爾朱世隆他等選中元恭,乃是因爲元恭一向深居簡出,不幹朝政,號稱八年來不曾說過一句話。這等人物,豈不正是頂頂好的傀儡人選?
不想元恭即位之日,因見赦文裡寫到元子攸枉殺爾朱榮一節,當場就開了口:“永安(元子攸的年號)手翦強臣,非爲失德,直以天意尚未厭亂,終致災禍罷了。”乃下令重寫赦文。朝廷內外聽說,無不歡欣動容,以爲明主。
爾朱世隆懊悔不已,奈何這元恭本就是自個力推出來的,短時間內若再行廢立,那也實在不妥。沒奈何,只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吞。
新帝即位,“從龍之臣”的封賞從來不會遲到。
爾朱世隆加太保、錄尚書事,舉朝大權,皆爲掌握。
斛斯椿授侍中、儀同三司,任京畿北面大都督,改封城陽郡開國公,增邑五百戶。爵位也就罷了,這京畿北面大都督可是實打實的要職,兵馬在手,畢竟不同。
爾朱度律擢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爾朱仲遠授侍中,都督東道諸軍事,加大將軍、兼尚書令。
位次既定,爾朱氏幾位大佬各取所需。
爾朱世隆醉心權柄,政令皆由其出,朝中凡持異議者,多爲戕害。斛斯椿亦步亦趨,百般奉承,遂得爾朱世隆歡心,深爲器重。
爾朱度律與爾朱仲遠貪暴好色,競相虐殺富家、強奪財帛,隨心所欲奸(空格)**子,不知蹂躪了多少人家。爾朱仲遠尤其妄爲,仗着自個兵馬強盛,專恣東道---自滎陽以東,國家租稅竟全爲他一人抄掠,不入洛陽。
朝廷內外,四方八野,無不恨透了恣意妄爲的爾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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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廢了爾朱兆擁立的元曄另立新帝,“分贓”之時又存心沒帶上了他,爾朱兆生起沖天怒火,不顧部下勸阻,揮師洶洶南下。
洛陽不甘示弱,齊集各路兵馬,渡過黃河,在河內郡與爾朱兆所部打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