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天光果然是死了,莫說回來關中,甚而沒能出得了河北。
且說他與爾朱度律兩個,一路喪家犬也似跑到汲縣,就見斛斯椿親自跑出城來相迎,且滿臉陪笑,舉止恭敬。兩個大是滿意。
入得城中,早有侍女取清水拭臉,更見從人奉酒肉伺候。爾朱度律餓得厲害,囫圇吞下一塊滋滋冒油的羶羊肉,就覺着滿身滿心的舒坦,一張口時,感激涕零:“法壽今日之恩情,日後必涌泉相報!”
“那敢情好!”斛斯椿眯起雙眼:“不過麼。。。何必等到日後,我瞧就今日最好。”
爾朱天光赫然色變,爾朱度律卻兀自懵懂:“嗯?法壽何意?”
斛斯椿陰陰一笑:“ 無他,借二位頭顱一用。”
話音才落,十幾個甲士蜂擁而入,揮刀亂砍。爾朱度律未及反應,先教砍死當場;爾朱天光躲得兩回,終究還是連挨數刀,倒地不起,臨死前嘶聲厲吼:“斛斯椿!你這天底下第一個反覆無德之徒,他日必不得好死!”
斛斯椿聳聳肩,把兩手一攤:“那也好過今日就死不是?”乃令梟下二人首級,更手書一封,一併送了去鄴城高歡處。
書曰:“罪臣斛斯椿,請以爾朱天光、爾朱度律首級明志,乞渤海王笑納。今爾朱世隆猶據北中要隘,窮鼠齧狸,或荼毒京畿。椿當匹馬而往,擒此國賊,更於洛陽驅僞帝、掃宮室、封府庫,奉璽以待。”
爾朱天光被殺的消息不久傳到關中。既是有了臺階可下,賀拔嶽也不糊塗,當即放了宇文泰出獄。宇文泰嘻嘻哈哈,全無不快。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斛斯椿誘殺爾朱天光與爾朱度律後,立刻率部轉道西南。汲縣至北中城五百多里路,他只用了五天就跑完,行速之快,令人咋舌。爾朱世隆毫無防備,束手就擒。
斛斯椿乃押解爾朱世隆南下,渡河至洛。京畿守軍既知諸爾朱敗於韓陵山,又見爾朱世隆也做了階下囚,驚慌之餘,一鬨而散,斛斯椿遂得入洛。
遍觀京畿乃至司隸,此時唯獨斛斯椿有兵在手,獨此一家,別無分號,自可爲所欲爲。爲表忠心,更收取洛陽人心,斛斯椿大開殺戒,將城中所謂“爾朱餘孽”,譬如世隆家眷近百口,無論男女老幼,一發砍去了腦袋。數日間,枉死者數以千計。
爾朱世隆在獄中聞知,目眥欲裂,直將斛斯椿祖宗十八代一發問候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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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高歡先一步至洛陽,乃與斛斯椿一起,迎元修於北邙山。
元修既入洛陽,大赦天下,改元永熙。
封賞已下:
高歡以誅除爾朱、匡扶社稷,晉爲齊王,領相州,邑十五萬戶,封大丞相、天柱大將軍、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於是這大魏朝廷,不論政事武備,一朝鹹入高歡彀中。
高歡長子高澄,雖年只十一,封驃騎大將軍,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
竇泰、侯景、段榮、彭樂、斛律金幾個,實爲一方諸侯,加之戰功煌煌,賞賜尤殊:
竇泰擢車騎將軍,封爵廣陽郡公,開府,改青、齊兩州刺史。
侯景擢驃騎將軍,封爵濮陽郡公,開府,改豫州刺史,兼司州河南尹。
段榮擢衛將軍,封爵武威郡公,開府,改冀州刺史,爲小舅子高歡鎮守起家之地信都。
彭樂擢領軍將軍,封爵廣寧縣公,改兗州刺史。
斛律金擢護軍將軍,進爵盛樂縣公,加右光祿大夫,改徐州刺史。
斛律金子斛律光,以戰功擢驍騎將軍,封爵阜城縣子。
又高歡麾下,冀州本部軍將:
莫多婁貸文擢前將軍,封爵石城縣侯。
薛孤延擢後將軍,封爵陽高縣侯。
賀婁烏蘭擢武衛將軍,封爵永固縣子。
破六韓常擢冠軍將軍,封爵肆盧縣子,加第二領民酋長。
孫騰、司馬子如與劉貴三個,實高歡束髮之交也,雖身在爾朱營中,然長久爲高歡謀算,以之封賞:
孫騰遷吏部尚書,加侍中,封爵咸陽郡公。
司馬子如遷尚書左僕射,加侍中,封爵陽平郡公。
劉貴擢御史中尉,封爵敷城縣公。
其上俱爲高歡羽翼,新帝元修入洛,自也要犒賞自家腹心:
南陽王元寶炬自不必說,進位太保,兼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
楊愔爲尚書右僕射,加侍中,封華陰縣侯。然而過得不久,高歡突然將女兒嫁了給楊愔,元修從此不敢與楊愔言心底事。
溫子升仍爲中書令,加侍中。同樣沒過多久,溫子升以醉心文翰禮章爲由,固辭中書令及侍中之職。元修無奈之下,令其領齊州大中正,加金紫光祿大夫,俱爲閒職耳。
連遭兩樁“打擊”,元修一時間有些心灰意懶。恰好這時斛斯椿因見高歡全然不待見自個,心生憂慮,乃毛遂自薦,向元修大表忠心。元寶炬勸道:“斛斯椿反覆無常,未可重之。”元修卻搖頭道:“遍覽京畿,除開這斛斯椿,誰人還有兵馬可爲我用?”於是乎,一拍即合。
元修即以斛斯椿誅除諸爾朱、匡護京畿爲大功,封司空公、衛大將軍,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不久又重新祭出京畿北面大都督這個實職給斛斯椿,令固領本軍。
斛斯椿大喜之餘,乃秘諫元修曰:“高乾高昂兄弟,名雖姓高,心則向元。當高官厚祿,引入洛陽,可爲陛下臂膀。”其實斛斯椿與高家四兄弟杳無交情,更不熟捻,他這般做,一來是爲了在元修面前表現,二來麼。。。純粹是爲着噁心高歡。
元修深以爲然,一旨詔下,將本已打算外鎮的高家四兄弟一發召回洛陽:
高乾爲秘書令,加侍中,開府,封爵長樂郡公。
高慎爲秘書丞,加散騎常侍。
高昂以軍功赫赫,拜鎮軍將軍,加侍中,開府,封爵武城縣公。
高季式拜鎮遠將軍,爲正員郎,加散騎常侍。
高昂部將王桃湯、東方老等,皆授將軍職。
四兄弟至洛陽,老三高昂頗爲振奮:“天子推重,自當不遺餘力,爲國分憂。”老四高季式與高昂最爲親密,一張口時,咋咋呼呼:“三兄說甚,那就是甚。”老二高慎人如其名,性子陰慎,一言不發。反倒是老大高乾,當初最言忠君忠國,這時卻面露難色,喃喃自語:“走一步,看一步罷。。。”
高歡聽說此事後,嘿嘿冷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