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侯莫陳崇並豆盧光所部,總計一萬八千步騎,自直羅鎮出發,沿黃土原谷地,洶洶北上。
豆盧光謹記侯莫陳悅之言,一路之上小心翼翼,對侯莫陳崇不說是俯首帖耳罷,那也謂言聽計從,生怕一句話不慎惹惱了這位二將軍,平白生出禍事來---說到底,彌姐元進前車之鑑不遠,豆盧光怎不害怕?
這般一來,侯莫陳崇儼然全軍主帥,但發號施令時,壓根就沒有與豆盧光商量着辦的意思。豆盧光的心腹不免抱怨:“將軍!這二將軍管着他自個的八千豳州兵也就罷了,如何就騎到你的頭上去了?”豆盧光也自心煩意亂,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先讓着這小霸王些就是,也沒甚大不了的。回頭拿下二夏州,使君總不會虧待了大傢伙。”
五月初三日,大軍進抵東夏州廣武城下,遙遙一看,城樓上稀稀拉拉,壓根就沒幾個兵卒巡弋其上。
豆盧光笑道:“岐州兵馬應是還在巖綠城中,廣武這裡空虛無比,且全然不知我軍已北討至此,哈哈哈。。。”回過頭左右一看,叫道:“誰人爲我先登?”
話音未落,那廂侯莫陳崇吼聲如雷:“閉嘴!哪個允了你攻城的?這裡還輪不到你豆盧光來發號施令!”
豆盧光一滯,面孔漲得通紅,幾次三番差那麼一丁點就要同侯莫陳崇鬧將起來,終究還是忍了下去,訕訕道:“廣武空虛,此時又無防備,做甚不攻?”
侯莫陳崇看都不看豆盧光一眼,只平平望着廣武城那頭,語氣裡盡是傲慢:“行軍打仗,怎可魯莽行事?萬一城裡埋有伏兵,你貿然上前,豈不要吃了大虧?”
“就這地兒還能有埋伏?”豆盧光氣不打一出來,伸手一指廣武城方向:“若真有伏兵,我豆盧光從此不敢在二將軍面前指手畫腳!”
轟然大響在廣武城頭傳出,城牆上原本稀稀拉拉的人影陡然間密了十倍不止,又有大小戰旗豎起,有人在城樓上高聲大喊:“岐州長史於謹在此!城下何人,敢來犯境?”
廣武城下,全軍譁然。豆盧光就覺着臉上火辣辣的疼,此刻地上若是裂開條縫來,他多半就要鑽了進去。
侯莫陳崇笑得前仰後翻,斜着眼睛對豆盧光道:“如何?”
豆盧光瞥了城上一眼,雖見陣勢嚴整,其實城垛間仍謂人影稀疏,想來統共也就幾百號人在此罷了。於是他陪着笑道:“多半是宇文黑炭遣了這於謹來此鎮守廣武城,那也正常不過。我瞧這城中人馬依舊寥寥,呵呵,那個。。。那個二將軍不妨下令攻城,豆盧光願爲先鋒,率部先登!”
“怎麼着?還敢指手畫腳?”侯莫陳崇把面孔一板,呲笑不絕:“聽好咯!你豆盧光說攻,我偏不攻!你說這城中人馬寥寥,我卻說城中猶有伏兵,單等着我等上當!”
豆盧光氣急敗壞:“若真如二將軍所言,城中猶有伏兵,從此我豆盧光不發一言!此番北討,全憑二將軍一人說了算!”
話音才落,廣武城頭響起沖天喧囂,城牆上的人影再爲密集了好幾倍,粗粗一看,怕不是已有兩三千人肅立。一杆白狼尾大纛於城樓最中央處立起,其下一員武將,着玄盔玄甲,抖大紅披風,好生威武。當此時,此人戟指城下,聲震四野:“岐州刺史宇文泰在此,恭候爾等多時也!”
廣武城下,一萬八千張嘴巴盡數張個老大,三萬六千隻眼珠子一發掉在了地上。豆盧光顫聲道:“這。。。怎麼可能?宇。。。宇文泰怎會在此?”一時失魂落魄,呆在了當場。
便在這時,“嗖嗖”兩記,有破空之聲響起,有經驗的軍兵一聽即知,這是兩支羽箭穿空而來!
千鈞一髮之際,豆盧光大叫一聲,竟自馬上橫飛而出,於是一箭從他頭上三寸處飛空,另一箭則擦在他右肩硬甲之上,撞出一溜火花!
原來這突如其來的兩箭,竟是要取豆盧光的性命!
豆盧光既得避開此索命兩箭,早有十數個親兵蜂擁而至,一把搶了他拖回本陣。豆盧光怒極,指着不遠處的侯莫陳崇放聲大罵:“侯莫陳崇你個狗賊,要造反麼?”衆人這時才知,原來射出這兩箭的,正是侯莫陳崇身邊的兩個小校,此刻兀自張弓在手。
侯莫陳崇也作錯愕---這兩個小校箭法甚好,又特意挑了豆盧光失神之際下手,不曾想,居然還是叫豆盧光躲了開去!
侯莫陳崇卻不知,當初在直羅鎮上時,他二話不說就一刀宰了彌姐元進,豆盧光記憶猶新,怎不多有防備?因此一路之上,其實豆盧光警惕萬分,更以各治本軍爲由,從來不敢與侯莫陳崇靠得太近。這也是侯莫陳崇不得不使人放箭的緣故,否則以侯莫陳崇的身手,直接揮刀子砍人豈不更加方便?
依着侯莫陳崇本來的打算,自然是先一箭射死豆盧光,然後以全軍主帥的身份下令三軍待命。接着他便會指揮本部豳州兵,再聯合廣武城中的岐州兵,迫使羣龍無首的原、涇州兵馬投降。
這下可好,豆盧光竟得死裡逃生,對方可算是有了主心骨。雖說此時豳州與岐州兩下里加起來已然人數佔優,可原、涇州兵馬也不是吃素的,激鬥之下,難保兩敗俱傷。哪怕己方落個慘勝,死的那可都是關中自家兄弟呵,豈不教人心痛?
正因如此,侯莫陳崇也傻了眼,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廣武城已然城門大開,宇文泰親率人馬烏壓壓撲來,高喊道:“阿崇!好兄弟!我來也!”
豆盧光復已上馬,見狀拔刀大叫:“列陣!迎戰!”
侯莫陳崇心急如焚,額頭冷汗長流。。。
怎麼辦?